馬五看見的女人

　　在黑王寨,一個男人如果過了四十,還沒女人攏身的話,那他這輩子算是白活了！黑王寨里除了水金貴,就數女人金貴,四十歲的寡婦坐堂招夫,三十歲以上的光棍可以排着隊就人家挑。沒辦法,女人本來就少,加上這年月,好多女孩子出去打工,一打就沒了音訊。一來二去的,連女人的聲音都貴氣得不行。

　　馬五就是快過四十的男人了,跟寨里別的男人相比,他更值得同情。別的男人吧,找不着媳婦不要緊,可以盯着人家媳婦的臉蛋和胸前瞅,膽子小的也可以偷看人家閨女扭動的腰肢和圓鼓鼓的屁股,馬五就不行,一個瞎子，拿鼻子看,還是拿耳朵瞅？

　　還真讓你說著了,馬五看女人,就是拿鼻子看的，結了婚的媳婦和未出嫁的姑娘他只抽一抽鼻子就能曉得個八九不離十。馬五瞅女人,也真用耳朵瞅,高矮胖瘦的女人只要入了他的耳他也能猜准七八分。

　　神了吧,其實也尋常,人瞎心不瞎唄！未出嫁的姑娘身上有股淡淡的體香,也叫處子香。像槐花,似有若無,結了婚的媳婦身上也香,卻是桅子花的香，沁人肺腑。至於高矮胖瘦,聽腳步和喘息聲就可以端詳,高的走路輕巧,矮的落地沉穩,胖的喘息急促,瘦的出氣悠長。

　　當然,這些訣竅,馬五不會告訴任何人,不告訴人卻並不等於沒有人知道，他的妹子馬玉就知道。馬玉不是他親妹子,是他娘在世時撿的一個病得奄奄一息的丫頭,居然叫黑王寨的水土給養活了,養活了就養活了吧,這山風一滋潤吧,居然出落得銀盤大臉的招人愛惹人疼的。

　　娘原本存了心思的,如果馬玉長大了,是個八面不受看的醜丫頭,就配給馬五。偏偏馬玉面面受人看,好馬配好鞍,娘一狠心,把馬玉許給了山下的人家。

　　馬五沒想多的,妹子本就不是寨子里的人。出嫁那天,馬五背着妹妹上的花轎,馬五一隻手要摸索着探路,另一隻手托着妹妹的大腿。妹妹怕掉下來，把馬五脖子摟得很緊,整個胸緊緊貼在馬五背上,整個脖子歪在馬五鼻子一側。送走妹妹，馬五發了好一會呆,娘當時沒在意,以為馬五對馬玉特好，心裡捨不得。

　　第二天才發現不對勁,馬五居然把被子搬到妹妹睡過的床上,娘才想起來,馬五也是個男人呢,雖說瞎了,可身上其他部位不瞎啊！後來馬五還養成一個習慣,動不動摸自己脖子,動不動就使勁抽自己鼻子！脖子上有妹妹手臂的清香呢,鼻子里還殘存着妹妹汗香呢！

　　瞎子馬五第一次知道女人身上有那麼多的味道！知道了才更遭人同情,打那以後,馬五走過的地方總要響起連綿不絕的嘆息聲,馬五知道,嘆息中夾雜着女人的憐憫。男人不嘆息,男人都幸災樂禍的,要是馬五不瞎,寨子里好姑娘一準會跟了馬五,馬五長得膀大腰圓,在黑王寨,這樣的男人一等一呢。

　　一等一的男人馬五在四十歲生日這晚流了淚,四十歲,有福氣的在黑王寨都當爺爺了。自打娘過世后,妹夫給妹妹定了規矩,不許馬玉單獨來看馬五,雖說是兄妹,可畢竟不是一根腸子爬出來的,好說不好聽。妹夫這會在外面打工,馬玉不會傻到自己往褲襠里糊黃泥巴。

　　一個人下了碗長壽麵,馬五悶悶地吃,淚開始順着眼窩往下滾,一碗面沒吃完,馬五聽見了開門聲。馬五的門在夜裡從來不上閂,一個瞎子,人家就是明火執仗打劫他也看不見啥,何況,瞎子有什麼值得打劫的？

　　門開了又關,居然傳來了上閂的聲音。馬五放下碗,問了聲,誰啊？卻沒人答話,來人似乎踮着腳尖,幾步躥進了屋,把個手捂在馬五嘴上。很好聞的雪花膏味道一下子擊蒙了馬五,來人不說話,只把馬五往床上拉。

　　馬五聽見了衣服脫離皮膚的聲音,馬五的血開始上涌,一定是借種的！這樣的事在黑王寨不稀奇,有些女的,自個男人不能生育,在外找個男人開後門懷上一個,但那是有規矩的,要付人家一籃子雞蛋。

　　而且,還有麻煩,假如那男人不知足,看人家姿色尚可，隔三岔五尋上去風流快活也不一定。馬五是個老實人,不會給人添麻煩。這樣一想馬五就釋然了,一個瞎子想給人添麻煩也不可能啊,你連是誰都不知道呢！

　　馬五把頭埋了下去,女人就手往他耳朵里塞了兩個小棉團,馬五一點也沒在意。他太激動了，天地一下子沉寂下來。

　　女人自始至終沒有吭聲,有汗從馬五背上胸前冒出來,女人身上的雪花膏味開始被汗水沖淡,馬五貪婪地把鼻子嘴巴湊上湊下地嗅,嗅到女人脖子上時,馬五忽然停住了,馬五豎起了耳朵問,你是誰？

　　女人沒說話,一把掙開馬五,開始急急往身上套衣服。馬五的耳朵轟響起來,什麼也聽不見,馬五拚命去掏耳朵,掏出兩個小棉團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迅速跑了出去,風裡傳來桅子花的清香！

　　馬五三步兩步摸到水缸前,一瓢涼水澆在頭頂,馬五惡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畜生啊畜生,你馬五眼睛瞎了鼻子耳朵沒瞎啊,咋做出豬狗不如的事來？哭聲中,馬五腦海中清晰地看見一個熟悉的女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