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節典禮

　　我提着大包小包，轉了三四趟車，終於來到這個叫桃花磯的地方。這裡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美麗，桃花磯竟然沒有一棵桃花，只有山溝里偶爾傳來的一聲雞鳴。

　　我是來支教的。班裡有三十多個學生，我是他們語文、數學、社會、自然以及美術、音樂、體育各科的老師。我盡量耐着性子用自己的愛心來感化這些用袖口擦鼻涕的山裡孩子。但是實在說，有時我還是忍不住發脾氣，尤其是對其中有一個名叫狗子的小男孩。

　　狗子家裡窮，父親前兩年去山裡採石頭摔死了，他母親天生跛足。年前他母親提着一袋花生米來到學校，求我再把狗子拖欠的書本費緩一緩，我一時心軟就主動提出掏錢資助狗子讀書。

　　沒想到狗子這孩子太不爭氣。經常是上課十多分鐘了，才氣喘吁吁地跑進來，要不是看他凍得直流鼻涕，我早就讓他在門口罰站了。我的課剛剛講了半個多小時，又看見他在下面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好幾次磕到桌子上又抬起來。我走過去用教桿敲敲桌子，我說：“狗子，你是怎麼了？你讀書容易嗎？”我沒有再說下去，怕傷他自尊。

　　後來幾天，教室里的粉筆總是無緣無故地丟失。要知道，山溝里的粉筆可金貴着呢。剛開始我以為是我自己最近寫字過多，後來才發現是有人每天都悄悄地偷走那麼兩三支白粉筆和一支彩色粉筆。這引起了我的警惕。有天中午學生都回家吃飯之後，我隱約聽見教室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了。我拎了根棍子就衝進去，迎頭撞見狗子正急匆匆地往外走。我一把抓住狗子問：“別人都回家了，你又回來幹什麼？”狗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後來才囁嚅道：“我落下了東西，又回來拿。”我氣呼呼地問：“落下了什麼東西？”狗子不說，我就把他的手掰開，是四支粉筆。

　　我說：“狗子，你對得起老師嗎？你這是偷竊呀？”狗子低着頭不說話。我說：“回去把你娘叫來。”狗子大概明白了什麼，突然哭了，他說：“老師，求求你放過我這一次吧。”

　　看他認錯態度較好，最後我還是放了他一次。我說：“回去寫檢討，八百字，不準有下次。”狗子答應着。

　　可是兩天之後他又犯事了。那天我去鎮上的郵局寄東西，臨走前讓學生們自己在班裡上自習。回來時卻發現他們都在教室里聊天、打鬧、摺紙飛機，有幾個學生不知去向，其中之一就是狗子，我想：八成是出去掏鳥蛋了。我準備喝口水再讓學生出去把他們找回來，沒想到剛推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狗子他們在牆根那堆廢紙里翻找東西。我揪住狗子的耳朵：“你們還沒法沒天了。”

　　三個人嚇得站在牆根不吱聲。我說：“把手攤開。”我看見狗子的手裡有兩截我扔掉的鉛筆頭，而另一個孩子的衣服里突然掉下一卷廢紙來。

　　晚上，我推開狗子家的門，狗子的母親從黑洞洞的正房裡殷勤地迎了出來。她開口剛要說些什麼，我冷着臉打斷她的話：“我來看看狗子。”她咽下要說的話，指了指透出亮光的西房。

　　我輕輕推門進去，看見一盞煤油燈下面，狗子正在給另外四個孩子上課，他用白石灰塊在木板上費力地描來描去。那四個聽課的孩子腦袋擠在一起，面前放着狗子那本翻爛了的語文課本。看見我進來，他們都呆住了。

　　我終於明白了，狗子偷粉筆、偷鉛筆頭都是為了給村子里那幾個上不起學的孩子教課。

　　幾天之後是教師節，那天我去上課，孩子們大聲祝賀我教師節快樂，並且都帶了些禮物，有雞蛋、核桃、板栗、棗子等等。我告訴他們：“老師今天不過教師節。”看他們愣住了，我又說：“不過我要給另一個人過教師節。”然後我把扭扭捏捏的狗子領上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