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湖起風波

　　湖 起 風 波

　　勃 崛

　　四代同堂的座北朝南胡家新屋。堂前，農家餐廳。上向牆正中掛着毛主席像，兩旁是老爺子佩上的對聯可想而知，魏碑書法古樸、真誠、有勁。下邊靠壁的長茶几有舊時擺的神龕那麼高，茶几正中端坐着一尺多高的壽星瓷雕像，正在毛主席像下邊，左邊是彩電。東邊牆下邊是一把棗木雕的搖椅，非常搶眼，進門就見麒麟信步；上邊並排貼着新的松、梅、竹寒三友。西邊牆下邊一張木沙發倒像“西式”的，長得能坐六到八人；上邊裱着一幅老長的清明上河圖。堂前偏上向老柏八仙桌和相配的兩椅三凳紅黃剔透，其雕刻花紋總要讓生人細讀一番。節能燈下，新屋新牆繚繞着一縷古色古香。

　　最小輩的小寶讀完一年級，正在八仙桌旁作暑假作業，給拼音填漢字：（PóyángHú）（DòngtíngHú）（TàiHú）……小寶爸“大幹部”在後面窺視，見：鄱陽壺、洞庭壺、太壺……就用一個中指板栗敲到小寶的後腦勺上。小寶迴轉身，由驚恐轉向惱怒，急速思考着作出如何反應，一個東西打在大幹部的手背上，見坐上向的家老大——老老爺爺眯着笑眼，裝模作樣地摸着自己的一尺多長忍冬藤旱煙桿的腦窩，就哭着下凳跑去推東邊媽的房門：“媽，大幹部打我……”

　　“他把簡單的作業都作錯了！”

　　“你大幹部曉得出幾多錯，打人犯法你知道啵！”在房裡晚洗的小寶媽笑裡藏刀。

　　“作業只要求寫五個壺，我還多寫了一個千島壺，超額完成任務……”

　　“他連‘湖’字都寫錯了！”正在揉痛手的大幹部正要發作，“哎喲，我的寶貝，你把壺寫成了碗還是盆啦？……”老老奶奶從後堂房蹣跚着趕了出來。

　　老老爺爺怕老老奶奶行步欠穩，趕忙發話了，“沒事，沒事——寶寶過來，過來，讓我看看寶寶的作業。”小寶躲開大幹部的視線，從搖椅后鑽過跑到老老爺爺的懷裡。

　　老老爺爺用長煙桿在桌面西邊鉤過小寶的作業，看后，臉上舒展着開心的笑紋，“不錯，不錯，有頭腦，有想法，好！”大幹部搶過話：“還不錯呢，爺爺您老糊塗啦？”

　　小寶奶奶從廚房忙后剛進門就接過話，“你爺爺老不糊塗，一個家庭，鍋、碗、瓢、盆、壺都要……媽，您坐搖椅啰。”小寶趕忙牽老老奶奶坐搖椅。

　　“你們家好熱鬧呀，我也來趕熱鬧啦”，一聽就知是右村孫猴子“大學生”的尖嗓子從門外傳來，孫猴子一進門就亮開了小甜嘴：“老老爺爺好，老老奶奶好，爺爺奶奶好，哥哥嫂子好。”小寶奶奶答道：“猴子好，你伯吃晚飯後到田裡看水去了，沒回來。”大幹部招呼猴子落座，回廚房打水晚洗去了。

　　小寶媽出房門，邊用手理着長發邊說：“大學生好！”孫猴子忙轉過身應上：“嫂子好……叫猴子得了，大學還不知道考得公獐母麂，要是沒考上丟死人了。”小寶媽轉身一邊沏茶一邊說：“大學生今晚怎麼還有興緻到紅腳杆子家來玩呀？在市裡讀書有個把月沒回家吧？”“我不是一直跟老老爺爺談得來嗎，放假后在家割早稻累了一段時間。”

　　“大學生人好，看得起普通老百姓。”小寶爺爺“老隊長”剛到門外接上話。猴子急忙起身到門口：“爺爺好。”老隊長甜蜜着迎上猴子“大學生不用客氣，家裡坐。”趕忙把田鋤放在大門外邊上靠着。

　　小寶媽迎上前：“爸，廚房有熱水，您洗換吧。”“寶寶喜歡好多水，留給他吧，我在水溝里洗了。”老隊長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邊摸煙盒邊問：“你報考了什麼？”“報了中醫，想以後老老爺爺收我為徒……”說完，猴子的眼神期盼着老老爺爺，老老爺爺不動聲色。

　　“當真，小寶今天怎麼沒響動，”猴子轉身撫着小寶的臉，“怎麼眼睛還紅着呢？”小寶媽解釋道：“大幹部說他錯了作業，打了他。”小寶搶着說：“老老爺爺都表揚我不錯，不錯，有頭腦，有想法，是大幹部錯了！”老隊長深吸了一口剛點着的香煙：“今天我就不做包公了，大學生來了，幫忙評評理吧。”

　　大學生接過小寶雙手遞上的作業，大幹部趕了過來，手裡拿着毛巾說：“小寶‘湖’字都寫不來，不該打？還表揚？”

　　猴子左手挽着小寶，見老老爺爺咪着青花瓷茶壺嘴，面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就笑着對大幹部說：“老老爺爺表揚得不錯。”面對許多雙眼睛，猴子拿起桌上的筆把小寶作業上的‘壺’字糾正成‘湖’字后又認真地說：“國家不是批准建設鄱陽湖生態經濟區戰略嗎？我認為政府建設鄱陽湖與老老爺爺調理茶壺、酒壺的理念差不多，不說不謀而合，至少有許多共同點。”見大幹部驚訝地瞪着自己，咪一口茶看看老老爺爺又說：

　　“老老爺爺壺裡的酒、茶，包括老老爺爺吸的旱煙，都講究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和陰陽協調作用，符合了統籌兼顧的科學協調方法，以利於人體五臟六腑陰陽五行的協調，老老爺爺一百零六歲還健康得很呢，是事實吧？”

　　“按照這樣統籌兼顧的協調方法，鄱陽湖區域的工業、農業、牧業、水產業、服務業，以及科技文化思想教育等才能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鄱陽湖區域才能成為生態優良、經濟發達、城鄉協調、生活富裕，綠色低氮、宜居宜業的人間仙境；我們的家鄉才能成為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花草蟲魚等和人類和諧相處的綠色原生態家園。”猴子看着老老爺爺睜大眼睛盯着自己，而旱煙從煙桿窩裡冒出來自然而然地飄悠着。小寶媽心直口快：“不愧為大學生！”老隊長也深有感觸地說：“抓工作是就要統籌兼顧、協調全面，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顧了今天不顧明天。”大幹部的欽佩也毫不掩飾：“小寶把‘湖’字寫錯了，虧你巧舌如簧，給我當村長的啟發還真不小。”奶奶也插上話：“我說得對吧，鍋碗瓢盆壺不能少，油鹽醬醋糖要配好。”

　　猴子又說：“‘湖’與‘壺’雖是兩個不同的字，但可以從老老爺爺的‘人壺合一’理念來理解我們面臨的‘人湖合一’理念，從而實踐宇宙‘天人合一’的整體和諧理念。”大幹部說：“有不少真的大學生還真不如你的水平高，有兩下子。”“哎呀，今天都沒有收電視，看天氣啦？”奶奶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小寶媽說：“大學生的演講比電視精彩，可惜沒有什麼東西給大學生搭茶吃，委屈了你。”

　　大學生一個勁地搖頭：“我班門弄斧讓長輩哥嫂見笑了……家門口人不是客，還要什麼吃的……來你們家玩是享福了，人好、茶好，沒有蚊子咬——老老爺爺調配的熏蚊煙不嗆人，還清香醒腦長精神……電視的時事政策要看的，我就不耽誤各位了。”

　　大學生說著正起身出門，突然聽見身後“咯、咯”的響，原來老老爺爺站起身左手按着茶壺，右手用煙桿輕敲着桌面：“猴子呀，你能考上的，好好讀書，我也好好準備，不敢說收徒弟的話，幾年後我們爺孫一起來探究‘鄱陽壺’吧！”

　　猴子上前雙手扶老老爺爺落座，老老爺爺未坐，順勢把猴子抱住，右手的煙桿敲着猴子的背；猴子也把老老爺爺抱住，右手細讀着古稀老人硬直沁人的背，胸口沐浴着慈善老人的心聲……此時此刻，小寶精神起來了：“還說我呢，大學生也哭了，哈哈，大學生也哭了……”

　　一番客套后，胡家人目送大學生矯健出門……大學生步入的林蔭小道瑩光流閃，前邊荷旁禾下的蛙奏一浪高一浪，遠處明月下一派湖光春色……

　　成稿：2010年7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