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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話(小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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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醜話(小說)8

  孟楊

  晚上七點鐘,李應梅一身唐裝按點來到竹林,示意我們倆和他一起迎客,我們就找了一個不前不後的合適位置,盡量把李老闆放在突出的位置,同時顯得我們也沒落下。客人陸續進入,梅先生抱拳笑迎,都以先生相稱,倒顯新穎。我覺得先生這個稱呼比領導的稱呼要高雅的多,可國人卻前赴後繼地見人以領導相稱,甚至連自家的親人都喊大領導、二領導,可見領導二字已經左右了我們的所有生活。可今天卻讓人耳目一新,來的都是先生。

  來的客人依情趣落座,有落座在溪水旁的,有落座在山腳下的,有落座在竹林旁。李應梅找了一個不是主位的位置落座,看來這竹林的客位可能壓根就沒有主次之分,或者全部是主位,這也許是李老闆的創意,讓人感覺很高雅,也不須推來讓去地讓座,吵吵鬧鬧一番。我想,此刻,天下不吵鬧的地方也就是這不到一百平米的竹林了吧。

  師傅和我也找了各自的位置落座,有一個上茶童子提着一長嘴銅色茶壺給客人上茶,每個客人的茶几上清一色是蘭州比較流行的三泡台。我才迷戀於上茶童子出色的茶藝,誰知琴聲自山澗流淌而出,循音望去,看見一綠衣女子坐在一個高高的平台上,扶動着一架古箏,一曲《高山流水》更使竹林意境清幽,妙曼的音符是順着溪水流淌下來的。眾先生舉起茶碗,用茶碗蓋逼着浮茶葉子,碗蓋和茶碗撞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先生們喝茶唏噓的聲音,響在這流動的音符里,不但不覺得吵雜,反倒感覺是一種和音,更顯美妙。接着是一個扮作瞎子阿炳摸樣的後生坐在溪水流過的橋台上拉了一曲《二泉映月》,凄婉的音樂把月光灑滿全場,讓在座的先生們幾乎全忘了喝茶。

  《二泉映月》還在餘音繞梁,一曲琵琶獨奏《春江花月夜》又起,把個春、江、花、月、夜彈奏地如臨其境,讓人神往,入耳的音符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美妙。最後一曲卻是小提琴曲《梁祝》,樂手是一位有四十多歲的琴手,一臉雜亂的鬍子,好像有些時間不洗臉了,腦後還甩着長長的頭髮,我始終把琴手和他拉出的音樂歸不到一個位上,倒覺得他像一個流浪多年的詩人,身上掛滿了滄桑和疲憊,可他卻把一曲梁祝拉的出神入化,蝴蝶翩翩,英魂飄飄,這當是一個有着傳奇愛情故事的人才可以彈奏出的。我對這個像流浪詩人一樣的小提琴手着迷。

  音樂停了,但大家都不出聲,害怕驚動了什麼,就這樣很久很久,我想大家要麼是沉浸在剛才的音樂意境中,要麼是音樂牽動了每一個人的心思。李應梅先生,是的,我這會只能喊李老闆先生,如果再叫老闆就有些俗了,俗不可耐。李先生用張餐巾紙擦了擦眼睛,站起來介紹到場來賓,這時候我才知道來賓中有文史館員、編輯、記者、檢察官、警察、作家、書畫家,四位演奏的樂者有歌舞團的專職琴手,有演藝場的業餘演奏者,那個留鬍子、留長發的小提琴手是職業音樂人,還兼作曲,但我心裡還是把他和流浪詩人聯繫起來。

  輪到介紹師傅和我,李先生聲調似乎高了許多:“今天我給大家介紹兩個新人,詩人單文遠先生、岳明亮先生,而且岳明亮先生還是一位在讀大學生。”

  在座的老先生們異口同聲地說:“李先生識人無數,這兩位後生肯定是人中俊傑,後生可畏呀,可畏呀!”

  我讓李先生的介紹和場上的反應驚得一頭霧水,趕忙起身抱拳致謝:“哪裡哪裡,慚愧慚愧,驚擾各位前輩了。”在我擦汗的空擋瞄了一眼單文遠,他倒處之若泰,好像他真是詩人,這黑臉師傅,真有些摸不透。

  隨後,十個高挑的女孩托盤而進,徵求各位來賓用些什麼,一一登記,然後悄然退出。接着喝的吃的都擺在了紅木茶几上,我看見的飲品有五糧液、茅台、酒鬼酒、啤酒、樓蘭干紅、白開水,飯菜有土豆絲、魔芋、菜心、小油菜等,都是清淡一類的,我由於太緊張,只點了個油潑面,忘了點酒水,嗨!

  我正着急,發現師傅向我示意,原來他點了一瓶酒鬼酒,意思說我不用着急,夠兩人喝了,我才放下心來。側眼一看李先生茶几上是一碗玉米面漏魚子,外加一碗米酒,再無它物。奇了怪了?這種渭北平原上才可以喝到的米酒,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喝了,我竟在這戈壁深處的沙漠濱城看到了它,而且是一個身價千萬貫的老闆在喝,這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用餐時間實際上是茶話會,大家從新聞界談到娛樂界,從文壇談到政壇,談得很盡興,就是沒有一個人勸酒,也沒有一個人站起來敬酒,各吃各的,各喝各的,想吃什麼想喝什麼自己點,談論的話題有人響應,有人一聲不吭。這場面和我想象的大魚大肉、生猛海鮮、大吃大喝、不醉不歸的場面太有出入了,我心說這才叫高雅。

  吃着說著,有人談起了最近發生的斷橋事件、防洪堤跨塌事件、官員強姦幼女事件、某落馬貪官養數十名情婦事件,塌橋內發現沒有捆綁的鋼筋、堤壩跨塌后才發現水泥打了不到一尺、面對數十個瞬間失去的生命官員還能笑得那樣甜蜜、身居高位還想着用錢打通關節再謀高升、政府官員像畜生一樣把黑手伸向未成年少女,等等,等等。

  也許是酒勁激發了人們的豪氣,也有站起來講話的。編輯秦先生端着酒杯說:“2012年網上讓我記憶最深的有兩篇文章:《要允許中國適度腐敗》,我看到題目就有一種要嘔吐的感覺。中央三令五審嚴查腐敗案件,越查越多,越查越大,殺了不少貪官蛀蟲,但腐敗似乎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滲透到社會的各個階層,就連學生選班幹部都存在賄選情況。如果再像上文所說的,允許適度腐敗,那不知道我們這個國家會讓這些蛀蟲蛀成什麼樣子。另一篇文章是《貪官,請給年輕人留點姑娘吧》,說的是大凡貪官後面都有幾個或幾十個女人,在權錢誘惑之下,女人們甘於為那些貪官老爺們獻身,聯繫到全社會唯上的生存法則,這說明了我們社會的價值觀已經迷失在金錢與權力中,這不是可悲,是可怕!”

  說完話秦先生把一杯酒一干而盡,似乎意猶未盡,可記者潘先生接着話題侃侃而談:“我由於工作的關係,深入基層比較多,了解的情況比較直接。我們這個國家還很窮,有些邊遠山區、草原村落就像電影上放映的舊社會一樣,可我們的基層幹部視而不見,電視報紙上報道的都是建設新成果,領導成群結隊地訪問群眾的感人畫面,少談或不談社會陰暗面,說是為了穩定社會,現在許多地方的宣傳部門設了專門消除負面影響的部門,大家戲稱為滅火部。這簡直是滑歷史之大稽,千古未聞。社會陰暗面就像一個人生了病,隱瞞了病就意味着要失去生命。現在流行的一句話是:村哄鄉,鄉哄縣,縣裡哄到國務院,國務院開會研究怎麼辦,批轉省里抓緊辦,一辦就是幾十年。說幾十年有些誇張,但說拖幾年十幾年那是常有的事,已經不是新聞,大家心知肚明。”

  先生們點頭表示潘先生說的是實情,人民監察官接上了話:“秦潘二位先生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我就補充一些,關於腐敗這個問題,真應該引起國家高層的重視了,從一定意義上說,已經不是官方所說的一少部分,而是相當一大部分。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有一個屬縣的一位副縣長,由於家境貧寒,無父無母,跟着哥哥過,從上初中他的臨村的一個好心人就一直資助他上學,一直資助到他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好心人家有個姑娘,自小和這位副縣長是同學,處久生情,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高中畢業后,女同學考了個師專,而他考上了重點大學,畢業后服從國家分配來到西部當上了公務員,由於塌實能幹,一直干到副縣長,兩人結婚後一直兩地分居,女方在家鄉是個中學教師,感情一直很好,育有一子。男方選上副縣長后,女方為了支持男方幹事業,辭掉家鄉的正式工作,來到男方身邊照顧老公,養育孩子,小日子過得不錯,我們這位副縣長人也本分,加之兩口子感情深厚,聽不到副縣長有什麼緋聞。這無論從做人幹事上來說,本是人間一段佳話,應當受到人們的頌揚。可恰恰相反,由於這事,同事們都說副縣長不食人間煙火,不是身體有問題,就是在裝,有野心。說女方拖累了副縣長的大好前程,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開頭都是悄悄說,說著說著就傳到了副縣長兩口子的耳朵里,女方真感覺自己拖累了愛人,提出離婚,這副縣長真是人中豪傑,會心一笑,告訴妻子:我拿一生來報答你都不夠,更何況我們有愛情有孩子,你放心,我是人我不是畜生。最後,副縣長向組織遞交了一份辭職信,帶着愛人和孩子去了青海的一所山區學校教書,算是外聘教師。”

  人民監察官頓了頓,呷了一口茶才補充到說,這個事件當時震動很大,但過了一段時間也就煙消雲散,因為大家還有更重要的事更感興趣的話題,而那個曾經當過副縣長的正直漢子痴情男人,在青藏高原的大山深處一邊教書育人,一邊享受着他們的家庭幸福,雖然艱苦,但畢竟少了人世間的紛爭。

  監察官講的故事,讓在座的先生們唏噓不已,一個個神情格外凝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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