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前》之《保姆》

　　文/嚴忠貴

　　爺爺、爸媽起早貪黑出去勞作，我在家中老大，下面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我自然成了保姆。帶着弟妹玩，有時也做些快樂而危險的遊戲。如拿個土箕領着他們到家旁邊的小溪里抓魚，三弟、小妹在洗衣服的碼頭上作觀眾，二弟孔銘隨我下水。那時候小溪清澈見底，水底的石頭瓦片一目了然，魚蝦歷歷在目，只有螃蟹背甲上的保護色有很好的隱身效果，只有在挪移時，難逃我們的法眼，二弟會驚叫着指點給我看。也有一些水坑挺深的，掩映在溪岸茂盛的灌木叢下，水色深幽，似乎高深莫測，能藏大一些的魚。古人說“水至清則無魚”真的很有現實依據。我們經常會小有收穫，塑料桶里靜趴或遊動着十幾條半大不小的魚兒：有細長條的，我們土話叫gan diao，大一些的肚腹會泛紅色，似乎是成人的標誌；有鯽魚和像鯽魚肚子扁圓的pang pi（土話音譯）,肚子的顏色比鯽魚的青黑多了幾抹艷麗；有時還夾雜着蝦兒、螃蟹，及長須扁嘴身裹金黃色長袍背長刺狀魚鰭的huang an tou。等媽收工，我們會驕傲地展示勞動成果，並吵吵嚷嚷地要媽弄給我們吃。當然也有不走運的時候，小則在溪里踩翻石頭摔了跤，一身濕淋淋的，像個落湯雞，抑或扭了腳，疼得呲牙咧嘴，哭的鼻涕像麵條垂掛着。有一次，我的腳被一根生鏽的長釘子扎得很深，拔出鐵釘，看着殷紅的鮮血從腳板湧出，暈血的我，耳朵嗡的一聲什麼也聽不見了，腳軟得站不住，臉色煞白，幾乎要失去知覺。二弟把一屁股坐在水裡的我攙到碼頭上坐下。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把弟妹們嚇壞了。

　　每天早上，守在鍋灶邊燒開水。用長長的火杈往灶膛里添柴棍，總是弄得雙手及鼻頭上黑黑的，讓小弟小妹笑彎了腰。難耐禁錮，幾次三番的掀開木頭鍋蓋，看水開了沒？總是用個小方凳墊腳，然後用勺子把開水添到熱水瓶里。有一次不知何故，填了一半開水的熱水瓶突然炸了，水沿着鍋沿四處流淌。由於冷不丁，我被嚇得一個趔趄，從小方凳上跌了下來，摔了個狗啃屎。快到中午，就忙於生火蒸飯，先把飯甑放到水即將燒開的鍋里，然後把早上煮稀飯時撈出來的半生不熟的飯粒，倒在飯甄里。待到上汽了，就是有蒸汽冒出來了，就蓋上鍋蓋。完成這些工序自然也是站在小方凳上操作的。菜做不來，那要等媽回來。前期準備工作，是我和二弟的任務。把菜拿到溪邊，擇好洗乾淨；在砧板上細細切好。

　　剝毛豆，便發動群眾，把蹣跚走路的小妹都逮來，幾個小腦袋簇擁在一起。三弟小妹把這家務活當做好玩的遊戲，偶爾也發生爭吵，哭叫一片。

　　傍晚，如是春秋季，便讓三弟小妹在大木盆里洗熱水澡。我把他們的衣服從曬桿上收下來放在竹椅上，然後讓三弟小妹依次坐在或站在大木盆里，給他們洗頭擦身。他們總是不老實，弄得水花四濺。也有不小心，把他們燙得嗷嗷直叫，往盆外蹦。熱天，便帶他們去村邊的大河裡洗澡。那河面挺寬，水深半米至一米多不等；橋墩下的水最深，差不多近兩米。黃昏時，河裡洗澡玩水的小孩特多，總是喊聲一片，水花飛濺，簡直是我們小孩的樂園。我很謹慎，謹記我媽的吩咐，只允許弟妹在石板碼頭邊戲水。而我自己呢，偶爾也瘋狂一把，跟着其他同伴，從橋上勇敢的一躍而下，在弟妹面前顯示自己了不起。二弟也躍躍欲試，我總是一頓呵斥。有一回下雨漲水了，三弟竟然游到河中間去了。一會兒看他一浮一沉的，小手在無力的掙扎，像是嗆水了。我站在碼頭上，瞬間嚇懵了，成了挪不動的雕塑。還是人高馬大的鄰居白冬東反應快，哧溜一下跳進水裡，把即將沉下去的三弟託了上岸。我當時是感激涕零，以前他老欺負我在我心裡積攢的怨恨，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回家不敢跟媽說，媽還是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把我臭罵了一頓，好一段時間不讓我們下河洗澡。

　　我們村靠近監獄，監獄職工宿舍區經常放露天電影。那時候沒電視，頂多聽聽收音機。中午收音機播的評書《岳飛傳》《薛丁山征西》《隋唐演義》等等，讓我聽到了痴迷的程度。看電影就更新鮮更稀奇了，何況四鄉八里的人都湧來聚在一起，多熱鬧啊。我一場不誤，總是早早讓弟妹洗好澡吃好飯，便帶着弟妹，扛着長凳或背着竹椅去佔領最佳地形。

　　我的任務主要是帶弟妹，確保他們的安全。夏天，有時狂風驟雨忽然來了，電閃雷鳴，狂風呼嘯，雨鞭橫掃。我便按媽的叮囑，把一把菜刀斫在大門框上，據說能鎮邪佑宅。然後讓弟妹躲在八仙飯桌下，以防屋頂的瓦片被風撼動掉下來砸在頭上。有時候怕在外幹活的爸媽被雨淋，也會再三囑託二弟帶好三弟小妹，呆在桌下別動。自己戴上斗笠，再帶上斗笠及蓑衣，給爸媽送去。腳淌着成河的水，身子被風吹得跌跌撞撞，尤其讓我恐懼的是：突然亮在眼前的閃電，和突然炸在頭頂的巨雷。空曠的田野里空無一人，只有我拿着斗笠、蓑衣踉踉蹌蹌在白亮亮的水世界。找到躲在大樹底下或躲在守野豬的草棚里的爸媽，媽總會心疼地把我摟在懷裡，眼裡噙着熱淚。和平時暴躁的她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