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中的溫暖

　　馨兒跟着人流往前走。她對古隧道絲毫沒有興趣，可學校組織，要大家都參加。隧道里人很多，她只是木獃獃往前走。隧道里的燈閃了幾閃，馨兒愣住了，心裡隱隱有些恐懼。燈再閃，突然間，隧道里一片黑暗，燈全部熄滅了。有一兩秒鐘的寂靜，接着人群一陣騷亂，喊叫聲，吵嚷聲，咒罵聲在隧道里回蕩。她嚇呆了，身上像被潑了盆冷水。她怕黑，晚上睡覺都得守着窗子，窗帘總要開一道縫。現在，她四周一點兒亮光都沒有，她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可什麼都抓不住。馨兒大聲哭起來，她渾身哆嗦着，不敢睜開眼。黑暗中，她似乎看到血肉模糊的媽媽，頭破血流的爸爸，他們的斷肢就在她的腳下。馨兒突然雙手捂住臉，撕心裂肺地叫了聲：“媽媽——爸爸——”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有雙手摸到了她。那雙手輕輕地按一下她的背，然後牢牢地牽住了她的手。手很大，很溫暖。黑暗的世界里，馨兒什麼都看不到，可有了這雙溫暖的手，她似乎有了依靠。那雙手領着她貼着牆壁走，一步步地往前挪。人群依舊是騷亂的，有人拿着喇叭喊電路發生故障，要人們安靜，再安靜。可沉浸在對黑暗恐懼中的人們，根本無法安靜下來。人們擁擠着，叫喊着。突然，身後一股人流強硬地擁過來，馨兒的手被沖開了，她再不能抓到那雙溫暖的手。她害怕極了，再次大聲喊：“媽媽，媽媽——”

　　馨兒獃獃地站着，沒過幾秒鐘，手再次向她伸過來。這次，她的手腕被牢牢地攥在大手裡，那個人，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緊緊地擁在胸前。兩人幾乎是貼着向前移動。

　　一小時后，電路恢復正常，但馨兒已經走出了黑暗的世界。在看到陽光的剎那，她蹲到地上，失聲痛哭。她太恐懼了，黑暗帶給她的恐慌幾乎是毀滅性的。半晌，她感到身後有人撫摸她的背，輕輕拍了幾下。無疑，這是帶她走出隧道的那個人。馨兒站起身，當她看到眼前站着的四十多歲的女人，她呆住了。女人微笑着看她，竟然是個盲人。

　　那天，馨兒執意要送女人回家。一路上，女人說她在福利廠上班，丈夫去世了，他們沒有孩子。馨兒也告訴她，她15歲，在一所技校讀書。她沒有父母。

　　晚上，馨兒沒有回學校，而是在女人家裡住了一晚。整晚她都蜷縮在女人的懷裡，睡得格外踏實。那一晚之後，她決心做女人的女兒。馨兒牽着她的手去福利院辦了領養手續，女人高興得一直都在笑，她做了豐盛的飯菜來迎接女兒的到來。

　　吃着飯，馨兒講起了從未對人講過的過去。六歲那年，老家發生地震。她們一家三口被砸在了房子下，她眼睜睜看着父母在痛苦中死去。死寂的黑暗中，她守着他們的屍體度過了三天三夜。那成為她生命中最恐怖最心痛的記憶。

　　女人緊緊地把馨兒攬在懷裡，一遍遍地安慰她說那是個噩夢，現在媽媽就在她身邊。女人，也曾有過一個幸福的家。丈夫在工程隊，只要有時間就去福利廠門口接她。可就在那條隧道施工中，他出了意外。每年丈夫的祭日，她都會去祭奠他。走進隧道，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氣息。她總覺得，他一直都在隧道中等她。

　　“他真的在等我。瞧，現在他又為我送來了個女兒。”女人說著，緊緊攥住馨兒的手。緊緊地攥着，就像在隧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