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風之後

　　雙休日孩子放假在家，打電話叫來一個小朋友一同做作業。看見孩子有伴，我和孩子她媽都很高興。孩子們有說有笑，作業很快就做完了，孩子們在屋子裡一塊看電視，跳皮筯玩得很開心。到了飯點，小朋友沒有走的意思。我問：你媽媽會來接你嗎？小朋友回答：媽媽要加班，不來了。我心裡想，算了，就讓小朋友在家一起吃吧！這麼小，也吃不了多少。自已的孩子吃飯有了伴，吃得也會更開心吧。吃完飯後，孩子和小朋友在一起睡起了午覺，看見她們蠻開心的樣子。睡醒后，兩個小朋友到樓下玩起了滑板。直到下午六點多鐘，小朋友的媽媽才開着POLO車來接小朋友回家。

　　接下去的幾個星期，小朋友都是如此先來到家裡玩，寫作業，然後吃午飯，再玩到很晚，小朋友的媽媽才來接她回去。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了，我問小朋友：你媽媽是做什麼工作的呀？小朋友說：我媽是公務員。我問：你媽媽每到星期六、星期日都得加班嗎？小朋友回答：是啊，媽媽開車去擺地攤，想多賺點錢，供我上學。聽了小朋友的回答，我心裡像被什麼東西猛抽了一下，痛得我全身一顫。

　　公務員本是個讓人羨慕的職業，想想那麼多人為考進公務員爭得頭破血流，考上了的，一個個意氣風發，趾高氣揚，不可一世；沒考上的，自怨自艾，唉聲嘆氣，再接再厲。當年自已考入機關，也很有些跳入龍門的感覺。早年一塊玩的小夥伴，一個個投來欣羨的眼光，那種感覺真是美不可言。可是自從去年以來，上頭以整治不良風氣為名搞起了群眾運動，各式媒體也跟着一起推波助瀾，聽說還處理了很大一批公務員。公務員的好時光可以說一去不復返了。我這個基層小小公務員，無職無權，兩手空空。回到鄉里，更是灰頭土臉。中秋沒有月餅，元旦沒有賀卡、台曆，沒有米油，沒有獎金。只剩每月可憐巴巴的二千多塊養家糊口。

　　也許是同病相連吧，也許是因為本來我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我對小朋友的家庭狀況很是有些同情心的了。我忍住自已冰涼的心情，不想因為我的不快影響到孩子們在一起玩的歡快情緒。我微微地回笑了一下，轉身拿了錢包，去菜場買菜，準備起午餐來了。

　　小朋友的媽媽也如同往常一樣，每到下午六點就開着那輛早已蒙上一層薄薄灰塵的POLO車來接她回家。這樣的情形慢慢地已經持續好幾個月了，不知不覺我也習以為常。

　　再後來，小朋友的媽媽還來接，但已不再開小車了，先是換成摩托車，後來，為了省錢，就開起了電瓶車。

　　直到有一天，小朋友在家裡吃完午飯，對我和孩子說：她下次不再來了。我問：為什麼呢？小朋友說：媽媽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可惡的城管不許媽媽擺地攤，媽媽擺地攤進的貨也被城管沒收了。所以，以後媽媽有時間在家陪她了。我看見小朋友說話的時候，臉上流下了兩行清淚。

　　這件事過去有一段時間了，每次回到家裡，看見自已的孩子，我就會常常想起小朋友臉上的淚水，時間越長，腦海中浮現的圖像就彷彿變得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