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塵緣

　　（一）

　　我不怨你種的因，也不悔我行的果，到底誰是誰是誰非，終究由不得你我。——題記

　　輕敲着木魚，滿撥着念珠，我口中呢喃：“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為何不止千萬次的誦經，我還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庭院深深，於佛：無怨，無恨，無痴。素衣禪紗：於我，有淚，有傷，有痛。今生負了如來，眼中迷離着你給的傷。往昔如昨夜，不堪回首，又不願相忘。

　　師傅的剃刀在我頭上舞蹈，師傅說：“斷了發絕了塵緣，你就是我佛門中人。”我緊閉雙眼，眼前卻見斷髮輕飛。那墜地的的無聲無息敲痛我心。那滑下臉頰的清淚里閃動着你輕撫我髮絲的畫面……

　　山上的桃花開滿了枝頭，走在其間，恍惚聽見嬉笑之聲，曾經我輕跑你追逐，“來呀，來追啊，你追不到吧！”躲在桃花林里，聽着你的追逐惶急的腳步，看着驚落的桃花紛紛，心裡好開心。如今禪衣抵不住微寒。抬頭低首之間再多的話語也只能無言。

　　“你要娶她就不是我唐門子孫”你父親堅決的如鐵。不知為什麼前程總和婚姻綁在一起，我相信你的才華，但我給不了你門第。我笑對你說“人家繡戶候們女，和你挺郎才女貌的”你不言語，卻笑得好假。

　　終於你忍不住來找我，說要帶我走，當我看到你臉上結繭的傷疤，我便知道了抗爭的的代價。“你別傻了，我已在昨天許配他人，你走吧，從此兩不相欠”。我知道鞭子打在你身上你為我咬牙堅持，這皮開肉綻的痛不僅折磨着你也折磨着我，為的心為你的痛兒痛。

　　入了深夜，經書也已厭倦了為世事承載，任我怎樣誦讀也無法入睡。起身，拿出箱底別緻的錦盒，這是師傅幫我留下的，剃度時的一縷髮絲。師傅跟我說：“佛祖願意普渡世人的痛苦，卻不會提世人抉擇，這是一條在入紅塵的路”。拿起它，我沒有多想的放入火爐，一縷青煙只是為了絕紅塵。那一夜，淚濕枕邊，我依舊無眠。

　　“唐老夫人請庵里的師傅們去太守府里講經”有一天山下來的官家人說。

　　師傅帶上我和幾個師姐妹就這樣下了山，踏出山門的第一步和三年前踏入山門的最後一步一樣，步履匆匆卻沉重。穿過山石，走過雕粉長廊，太守府繁花似錦，有着說不出的春日景象。“請師傅們這邊走，那邊太守和夫人正在賞魚，恐有不便”引路的侍女說。我不禁轉過頭，透過鏤空的牆，只見你扶着佳人一步一步慢過石階，看上去你，不過兩月你就要當父親了吧！她體態婀娜，你依舊英俊瀟洒，相信此時的你是幸福的，而我也已滿走到心無旁雜。

　　我不願你種的因，也不悔我行的果，到底誰是誰非，終究由不得你我。我卻知道放手之後，你已幸福，我也能忘記該怎樣去執着。

　　（二）

　　今生負了紅顏，願來生不再遇上你，我是你命中的浩劫。我已經無法償還今生今世你對我的付出，下輩子我決定放了你，不讓你再愛上我。多少深夜，燭光里儘是你跳動的笑顏。伸手輕觸你的臉脥，忘記了炙熱，一觸卻碎了我的夢，你的容顏。我沒有權利怪你。你的離開，讓我知道男兒的雙肩真的負重不了多少，左肩壓着國，右肩頂着家，而情藏在那顆看不見的心裡。為國，為家犧牲了自己。當自己都不在了。心又怎樣完好的存在。金榜題名，衣錦還鄉，都不在有意義了，只因身後沒有了你。

　　那天，老母請你們來府中講經。從你進府的第一刻起我便悄悄跟在你們身後，緇衣之下你更消瘦，那弱的身體在風中似乎輕顫，我好想衝到你面前，給你我的肩膀……看到你有點慌張的步伐，四處飄散的眼光，我欣喜，試着去猜想；你一定在找我。於是池塘柳堤畔，為了讓你看見我，第一次我扶着我的夫人在那賞魚。為了讓你看見我，又一次利用了她，我的妻子。我想當你看到這一場景一定會認為我幸福，你的離開是有價值的。我不能讓你知道我沒有獲得你期待中的幸福，這樣去傷害你。

　　我偷偷站在窗外，當聽到你對老母解說：“人生本無常，來時了無牽挂，去時也該無牽無掛，世事皆如煙，世人自當看開”這是你於自己的語言吧！我已無法說出一個字來安慰你。眼前浮現那個曾經對着我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女子，她不在回來了。就算你不曾走，不曾該變我又能如何？給不了你所

　　要的幸福我早以不再是那個曾經的我了。

　　新婚那天，我策馬來到庵堂山下，看着數不盡的石梯。我沒有勇氣踏上去，我怕看到你流過淚的雙眼，怕看見微弱暗黃燭光下你誦經的模樣，怕聽見你口中那古老的佛理真言。就那樣坐在山下，聽着寒鴉低泣，看着山下燈火湮滅。我也猜想着你一定沒有睡，你一定感覺到我就在你的門外，耳邊曾經的諾言

　　沒有變“非君不嫁，非君不娶”。今夜只屬於你我。

　　今生你為我放了紅塵，我願意來世用一生一世的時間在佛前為你祈佑喜樂平安。願你我找到屬於自己幸福。而觸摸你曾用過的經筒匍匐你曾經磕過的山路。這就是我的溫暖我的幸福。

　　（三）

　　我偽裝得快樂，是怕你看見我的落寞！——題記

　　桃花舊夢，謝過又開過。山上西風一年又一年，吹瘦了背影，吹逝了容顏。青石板，瀟妃竹，曲徑深處，禪房深深，那個我不再那個婀娜青裳女。觸手的肌膚是歲月，一道道深如苦淵，一眼若萬年，木魚聲聲敲破了夜，不再流淚。罷了！紅塵似夢，希望，期待早已是浩海雲煙，讓那一切隨風，散去這世事塵埃。

　　再也說不出那個字了，再也不會受思念的折磨了，因為我不會在與自己糾纏，倒退到那個只有相遇的原點，忘記你，其實很簡單。現在的我就算閉上了眼，腦中也不會閃過你的模樣，和你在一起的從前。幾年的庵堂生活我已經習慣了，是這裡的主持，做這那些我不會厭煩的事情。我相信這個世界是有宿命的，註定的結局，在前世的三生石上你我都已經看見，說太多連自己都覺得可笑，就當這是年少哪些冗長的夢，醒了就好。

　　我偽裝得快樂，是怕你看見我的落寞！我一直反反覆復說著這樣的話：我們誰都不欠誰，誰也不該為誰牽挂，得與失早隨風而去，我們早該明白所有。這些讓自己找到堅定的言辭，總是在夜的燭火中，被燒的粉碎，讓人無法呼吸。我很怕日子久了，我會抱怨，我會猜忌再也不是那個自己。落花沉泥，我也快回不去那個桃花紛飛的年紀。

　　那天，山上突然下起了雪，我一如往常的在禪房裡誦着梵音，卻被慌張而來的徒兒打斷。徒兒來報說有一男子領着一個小女孩要見我，很急很急。我只當一般的香客，但還是很快的來到大殿中。卻沒有看到所謂的男子，只有一個粉雕般的小女娃和她手中的一封信。拿過信的剎那，滿滿的空白像鉛一樣把我灌注。那熟悉的剛勁娟秀，把瞳仁的佔滿。他的信，寥寥的幾筆：官場險惡，慘遭陷害，誅連親族，只留一女，盼汝扶之。手中的信無聲的落地，就像落花逶迤了一地，看不清，再也看不清曾經的模樣。我想着你就像是奔赴疆場的戰士，頭也不回，只有視死如歸。奈何如此，難道滄海永遠變不成桑田，我們的聚散一定要這般糾糾結結。

　　你竟然將小女孩取名“相憶”，我真不知道，明知道結局的人，為何這樣放不開，要用自己的人生來祭奠。這樣破不開的繭，我也逃不過，你可以壯烈的選擇死亡，而我早就沒有了選擇的權利。你可知道我今生的遺憾，我誦一生的佛只為祈求你的平安，最後只留你與佛的離棄。我倦了，從柳畔相識到現在，都是命中注定，註定陷入了輪迴，這般永遠都逃離不開了，即使我偽裝得快樂。

　　後記

　　既然選擇別離，就坦蕩的面對吧！我只是一個旁觀者，清楚的知道該怎麼抉擇，即使讓人暗傷，讓人猜不透。

　　我筆下這些人物只是我們懵懂年齡里的一個剪影，年少不是錯，錯在年少的人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麼過，也許下一刻就會後悔，原來自己還這般遊戲人生，可是在遙遠的某一天又突然發現，回不去了，那些錯過的人和事離我們越來越遠，再也不能像一個孩子一樣，拽着棒棒糖不放。

　　人生是一條只能向前的路，而且我們望不到盡頭，並不是出現在這條路上人我們都要挽留，因為我們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在一個方向里前進，有些人註定要珍藏在記憶里，伴我們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