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一杯淡茶、沉香初夏

　　每年的夏天，總會去翻開一些塵封已久的斷章舊篇。我時常駐足在自己的文字里，默讀往事，傾聽流年，卻依舊躲不過時光荏苒，紙張泛黃了念白，筆墨蒼白了容顏，而當初的那些感動，也早已逝之筆尖，隨風飄遠。

　　拂柳弱風，沉顏如夢，滄海一瞬，人去城空。縱橫的阡陌上，錯落田壟，自那一刻起，初春的暖意拂曉着大地。六月的荷風，韶華的魅影，又開始蠱惑着一場如花美眷的夢境，於是便有些人寧願沉睡，也不願蘇醒……

　　煙雨霏，香草媚，落雁欲墜，沉魚相隨，奈何百般美景，怎敵香茗一杯，夜夜宿醉，把盞邀誰。

　　把盞斟酌，半醒半醉，一語哽咽，儘是離人淚，於是漸漸地，便喜歡上了那品茶水，半干半澀間，心醉人不醉。我泡了一杯濃茶，又放了幾顆紅棗，杯中的沸水，續了又續，翻騰的茶末，起了又落。一直都是如此，儘管已經習慣了茶水裡那品淡綠色的苦澀，卻每次仍然幻想着能看到些許微甜的顏色。任逝指芳華，晝夜如梭，我品淡了甘甜苦澀，飲盡了蹉跎坎坷，卻只剩下那盞白瓷杯沿上還留有一暈泛黃的茶漬。

　　淡淡的茶香，在鼻尖上緩緩的徜徉。我翻開了一頁，閉上了一章，字字斑駁，篇篇清殤。早已習慣了在喧嘩的城市裡，來來往往，卻又不知從何時起，已經變得這般健忘。穿梭在時間的罅隙里，我錯過了許多，那個雨季，那絲靜謐……初夏里的每個晨曦，都是在沉睡中悄然而逝的，每個傍晚，也都是在忙碌中匆匆消隕的。很久，都未曾親眼目睹過那幕淡薄晨霧的日出，也沒有在意過那眼映簾紅霞的日落了。我靜靜的默讀着那些淡淡的文字，回想着彼時的自己，若有所思。

　　舊曲重彈，撥弄琴弦，一曲離殤落音緩緩，斑駁流年，我沉浸在那些的文段里流連忘返。

　　有沒有那麼一座孤城，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卻依然魂牽夢縈。奔波了一世，卻依舊塵埃未定，彼時的我正依偎在客鄉的驛站里，把盞獨飲，酒醉酩酊。遠方那個經常落雨的城市，不知此時是否已然天晴。早年間，為了一世虛名，背鄉離井，為了三千黃金，愁白雙鬢。清風入夜，孤燈伴影，待到垂垂老矣時，不禁嘆吟，逝之親朋故人，難抵寸段光陰。

　　夜已遲暮，淺泡了一品香茗。窗外的黃塵依舊滾滾如煙，我站在屋中側杯細泯，遙望着那打馬而去的信使，不見家信，不聞故音。

　　有沒有那麼一條舊路，從踏上的那一刻起便感覺一見如故。獨自行走在一條破敗的古道上，兩旁的艾草稀稀疏疏，我在街頭抬頭凝望，在巷尾四處環顧。路過的漁村，船家撐篙擺渡，一漣水起撥開晨霧，婦人裊裊炊煙，柴米油鹽飄香滿屋。漸漸地便想在這裡安家落戶，日落日出，耕作織布，那慕名千尋過的恬淡，或許僅僅只是一念的質樸。

　　人是新人，路為舊路，只是昨日不再，而那一腔的苦楚，又能與誰相傾訴？彼時的我正躊躇着自己的腳步，不知去處，不見歸途。

　　有沒有那麼一場夜雨，在你悄然落淚之時我也能心有靈犀。我坐落在初夏的夜裡，梳理着自己的思緒，那段過去，那些點滴。每逢此時，我總是暗暗地希望着能有一場細雨，漸憶漸稀，隔窗迷離。一直以來，或許都是我過於木訥，才始終適應不了那些世俗的歡歌笑語，相比起那些風花雪月里的燈紅酒綠，我更傾心於那一米微不足道的靜謐。

　　漂泊過了許久，卻依舊回到了原地。我站在雨里，彷彿越過了那些黑白的足跡，越過了那些模糊的記憶，再次觸摸到了你的呼吸。

　　杯中的茶水，續了又續，終於變得了無色無味，而我還依舊沉浸在那些文字里，欲哭無淚。這麼久以來，我一直努力着用華麗的文辭去掩蓋住感情上的傷悲。或許在旁人看來，一字一句依舊還是那般凄美，但是或許只有墨水懂得，文中的故事是多麼的卑微，文中的自己是多麼的頹廢。

　　傳言，人生在世的這些屈指數年間，匆匆過往，最美的回憶只不過是如若初見，最悲的結局也只不過是末了無緣。

　　回首時，我早已淡忘了那些初見，錯過了那些機緣，然而卻不料還能在這麼一個安靜的夏天，輕擁着一本書卷，緬懷着那段染指流年，幾多感念。那些文字，那些故事，或是苦澀或是甘甜，今日看來，都未曾不是一種溫暖。

　　我倚靠在窗前，一襲荷風拂過了臉頰，手中的那杯清茶，淡卻了芬芳，卻沉香了整個初夏。

　　（初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