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竿漁輪的故事

　　多年以前，在我還沒有開始釣魚的那會兒，我經常在春日的傍晚獨自沿着湖畔悠悠地閑行，時不時地眯着笑眼沉思默想着同一種心語：“明州的小鎮真幽靜，雖然缺乏大城市那樣的氣勢磅礴熱鬧非凡，但周圍不是河呀就是湖，綠樹成蔭鳥鳴花香的，到處流動着自然的美，象陶淵明描寫的桃花源。有這麼好的地理資源，應該在閑時學着釣釣魚了，花錢不多，又好玩，還能帶回家吃不完的鮮魚。”有時我所幸坐在湖邊的塊石上，手托着腮幫子，痴痴地望着水中調皮的魚兒泛起的水花，心裡就幻想着每次釣到的各種各樣的魚堆積如山，家中散發出的魚腥把有着饞貓鼻子的朋友們都招來了，天天吃我釣的魚，並且在我的面前使着勁地立起大拇指表揚我，好話多的把我的耳朵都要擠炸了。想着想着，我似乎陶醉成了朵朵酒香，思緒慢慢地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時隔沒多久，也是一個春日的黃昏，我在水塘邊慢行，突然一陣銅鈴般的笑聲從樹叢中彩蝶般地飛出。我急忙伸長了脖子，瞪圓了眼珠子細尋着。“嘿”原來是幾位小朋友正在一棵披頭散髮的大柳樹下釣魚，一位小弟弟手舉着漁竿正牽着一條剛出水的身披着花裙的扁魚在起舞呢。旁邊的幾位一個個都笑歪了，眼睛里射出了串串彩光。看到這一幕後，隱藏在我心底里多年的釣魚夢想終於像寒冬臘月凍裂的自來水管道里的水流一樣，在冰雪消融時噴射的一發不可收拾。我身不由己，似夢似睡似夢遊一樣朝着我家附近的沃爾瑪（Walmart）商場奔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已經站在沃爾瑪的漁具專賣區內了。眼前長長短短的漁竿林立，各式各樣的漁輪懸吊在空中，琳琅滿目的讓人看了眼花繚亂頭冒金星。不一會，我感覺頭大了兩圈。“買什麼樣的漁竿漁輪呢？”正在迷茫中，一位服務員看出了我的心意，拿起一根漁竿說：“這根漁竿質量好，正在大減價，特便宜。”我瞅了瞅牌子上的價格，驚的我倒抽一口冷氣。這麼一根不起眼的漁竿竟然賣到80多美金。我搖了搖頭說：“還有更便宜的漁竿漁輪嗎？”“有，在那邊。”服務員不耐煩地用手指指給我看，語氣也硬的刺耳，話外之音彷彿在說：“真掃興，又碰上了個窮光蛋。”那一刻，我一門心思都在買漁竿漁輪上，別說這些雞毛蒜皮無中生有的事，就是有人故意給我兩拳我也不會理睬的。我的腦子裡幾乎被漁竿漁輪這四個字擠爆了，兩隻眼睛已經成了探照燈，掃過來掃過去的。“哇”還真有便宜的，漁竿加漁輪才30多塊美金。我衝過去抓住了一根帶着漁輪的漁竿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除了這套漁竿漁輪，我還買了最便宜的漁鉤和小的鉛皮，外加1美金一卷的10磅拉力的尼龍線。

　　有了這套釣魚的家什我如魚得水，經常出現在湖邊河邊，東甩西甩的，釣釣巴掌大的太陽魚（sunfish）感覺美極了，真順手，比起我小時候那根竹竿做的漁竿不知強了多少倍。有了漁輪漁竿，又有時間釣魚，自然而然地就學會了釣魚，還認識了一大幫子喜歡釣魚的“狐朋狗友”。沒有多久，朋友們帶着我來到密西西比河的釣點，令我大開眼界。那裡的魚不但品種多，而且個頭大，比如莓鱸（crappie），白鱸魚，大嘴鱸魚，小嘴鱸魚，大眼獅鱸（walleye）和狗頭魚（Northernpike）樣樣都有。不過新的問題出現了。面對這些大一點的魚，我的這套漁竿漁輪就顯的勢單力薄了，有幾次，我的漁竿差一點被上鉤的大魚拉斷哩。逼得我不得不打消了我那“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舊理念，鼓足了勇氣又花了100多塊美金買了根結實一點的漁竿和一個大一號的漁輪。就這樣，它們勉勉強強地伴着我度過了數個心醉的春秋。直到有一天，一條大魚不但把我的漁竿拉斷，就連我那個漁輪也被這條大魚發出的巨力拉的齒輪啪啪往外直蹦，到最後，這條大魚把漁輪上的漁線拉的精光才肯罷休，然後嘲笑地朝我晃了晃腦袋，興高采烈地跑掉了。那時節，我悔恨交加，才意識到該是買一套質量好的漁竿和漁輪的時侯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有幸地找到了新工作，離開了一年中有大半年被蓋在雪被子里的西北小鎮，來到了四季分明的馬里蘭州離美國國府華盛頓不遠的某城市。工作上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漁友釣魚。還別說，真有福氣，沒費吹灰之力就和老漁翁Angler相識了。我倆一見如故，真應了那句名言：“酒逢漁友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第一次見面，我的話多的就像火山爆發時噴出來的岩漿。Angler僅在回答我提出的問題上就得花上大半天的時間。比如釣什麼魚呀？到哪裡釣啊？用什麼餌呀？買什麼竿呀？————。待我對在馬里蘭州釣魚有了理論上的認識后才方然醒悟，該是花錢買漁具的時候了。

　　我先從衝浪釣魚（surffishing）着手，漁竿買長的，13尺和15尺各一根。價錢嗎當然是多快好省的後面的兩個字了。有了主意后，我就成了我家附近的幾個賣漁具商店的常客了。找呀找呀，比較過來比較過去，跟淘寶似的。還別說，還真讓我找到了，牌子是Eliminator Surf，看起來獃頭獃腦的，還得80多美金一根（好看的漁竿多得是，但價格不菲）。我在漁竿面前猶豫了大半天，心想：“這漁竿看起來其貌不揚弱不禁風的，要價還真高，難道是用金子做的不成？”最後不得不咬了咬牙，一跺腳，買了一根。不久趁我家領導一不留神又買了一根。漁輪當然也要買用於海釣的大的旋轉式漁輪（spinningreel）了。到底買什麼牌子的呢？和Angler商量后高興的我身輕如燕，全身的汗毛喜的都活蹦亂跳的。原來他老兄在網上找到了一款特便宜的大漁輪（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網上購物才剛剛起步，賣漁具的少的可憐），有12個滾動軸承（ballbearing）才40塊美金。我一出手就買了兩個。印象中好像Angler比我買的還多。在網上用信用卡付完錢后，Angler樂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對我說：“想一想，這可是有12個滾動軸承的漁輪呀！這價錢便宜的跟在大街上撿來的也差不多。”以後才發現，這12個軸承原來是塑料做的，這造假都造到美國來了。

　　買到手的漁輪銀光閃閃，看起來真不錯。我心想：“這次可有了重武器了。”時隔一日迫不及待地到了海灣岸邊，我手握帶着新漁輪的漁竿奮力甩去，“嗖”的一聲，鉛墜帶着魚餌，漁鉤和漁線在空中划起了幸福和歡樂。新的漁竿和漁輪用起來真爽，那天半磅一條的小黃魚（spot）我至少釣到20條。

　　沒想到好景不長。開始新的漁輪的表面開始脫漆，以後這漁輪好像在生着悶氣，轉動時漁輪的肚子里不但“咕嚕嚕”作響，而且漁輪把手還上下擺動。心疼的我直搖頭，心想：“嶄新的漁輪用了沒幾次怎麼就開始耍小性子了呢？看來我不得不再花錢買新漁輪了。”吃了便宜無好貨”的虧以後，我開始猶豫了，到底買什麼樣子的漁輪即耐用又實惠呢？

　　過了沒多久答案有了，還是在被別人教訓以後才有的。與我那貪小便宜的想法相背，漁竿和漁輪都是花重金買的，不過特好用。

　　記得那是九月初的秋日，我早早地來到某一海灣公園釣魚。我把掛着魚餌的漁鉤和鉛墜甩出去后還沒有5分鐘，一條大魚把我的漁竿拉出了半個大燒餅。驚的來往的遊客突然止步細觀，有的摒住呼吸瞪圓了大眼睛，有的用手捂住了嘴，吃驚的彷彿腳底下突現出了懸崖峭壁。離我遠一點的遊客也紛紛小步快跑地衝到我的近前，哇哇地亂叫着：“這條魚一定小不了。”看那德性好像平生第一次看到釣魚的似地。那時節，雖然我滿臉高興地開出了丁香花，心裡緊張的砰砰亂跳，生怕這條大魚由於我的失誤而脫鉤而逃。不是為別的，就是怕在這麼多遊客面前丟人。那天也該我露臉，僅用了3分鐘就把上鉤的魚拖到了沙灘上。原來是一條3磅重的藍魚（bluefish），渾身上下碧藍碧藍的，還閃着珍珠般的光澤。我剛把這條魚捧在手中，一位後來才知道從巴基斯坦來的遊客急步跑到我的面前，快速地按下了他手中照相機的快門。然後喜氣洋洋地對我說：“我能摸一摸這條魚嗎？”“當然了！”我邊說著話邊把這條魚遞到了他的手中，又把漁竿塞給了他。他立刻作出了英雄釣美魚的姿式。我心裡笑着罵了一聲“你就臭美吧”，機不可失地用他的照相機也為他拍了照。高興的他又蹦又跳大驚小怪地喊：“我在美國釣到魚了！我在美國釣到魚了！”當他知道我是從中國大陸來的華人後，把豎起的大拇指在我眼前晃了好幾圈，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高興地喊着：“中國兄弟！巴基斯坦和中國是兄弟！”事後，他還問我要了電郵地址，許諾把照片電郵給我。其實那都是肉包子打狗，我等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他的電郵的影子。

　　說也奇怪，當我目送着這位小夥子走了以後，我再也不上魚了。整整2個多小時，連魚咬鉤的都沒有，令人掃興。“難道魚兒都被我嚇跑了？或者是————？”我正在胡思亂想，不知什麼時間兩位韓國漁翁已經悄悄地在我的右手邊不遠處豎起來了漁竿。他們用的漁竿有12尺長，藍光閃閃的，比我那兩根漁竿漂亮多了。漁竿上的漁輪更精美，金光燦燦的，刺的我眼花繚亂的。兩位韓國朋友看來是釣海魚的高手，沒怎麼用力氣就把帶着魚餌的漁鉤和鉛墜拋出去100多米，比我甩的遠多了。更令人吃驚的是他們的漁鉤和鉛墜剛落入水就中魚了，好像他們知道魚窩似的，不一會先後兩條2磅左右的藍魚被裝進了他們的冰箱里。然後，他倆上餌，甩竿，又上魚，一氣呵成。再往後，就像工廠里的生產流水線，一條接着一條的大藍魚被他們釣了上來，不一會他們的冰箱里已滿是藍魚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在我一不留神的功夫，他們竟然釣到了2條又肥又大的比目魚（flounder）。饞的我直流口水，痴痴地傻看了半天。朋友們可能會問在他倆紛紛上魚的那會兒我幹什麼來着？我還真沒臉說，不但沒閑着，還急的手忙腳亂的。不是頻頻地在漁鉤上換上新鮮的魚餌，就是頻頻地拋竿，有時還故意“使壞”，把帶餌的漁鉤和鉛墜朝着這兩位韓國漁翁釣魚的水區扔。這兩位漁翁倒不生氣，反而笑着指了指他們釣魚的水域，意思是說：“我們這邊有魚，往我們這邊甩竿沒關係的。”沒用，無論我怎麼努力，就是釣不到魚。急得我像是吃了興奮劑似的，在我的漁竿旁邊團團亂轉，不是抓頭，就是撓腮，嘴裡還哼哼唧唧的。你想啊，都在釣魚，別人一條接着一條的上魚，並且把釣得的魚在我眼前使着勁晃着塞進了大冰箱里。我到好，只是釣，沒有魚，魚兒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站在旁邊傻看着，像路過的行人似的。殊不知，他們每釣到一條魚就像一個大耳光子抽在了我的臉上，疼在了我心裡。再說了，人倒了霉連路過的遊客們都起鬨，老是用斜眼珠子看我，故意地把眼角的散皮擠出了皺摺，意思是說：“白長了個大個子，真笨！看看人家。”臊的我臉紅一塊紫一塊的，恨不得挖個沙坑鑽進去也當一回海泥鰍。最後，我實在憋不住了，不得不放下架子，滿臉帶着愧色地來到他們近前。心想：“我釣不着魚，向他們要點情報，就是空手回家也不虧。”就這樣為了不丟自尊心，還兩手掐着腰，像個大老闆似的，裝作好奇的樣子問這問那的。原來他們用的漁竿是150塊美金一根的OceanMaster海釣竿，漁輪是200塊美金一個的Daiwa的海釣遠投輪和150塊美金一個的Penn850ssm海釣輪。這兩位韓國漁翁非常客氣，讓我試了一下他們的漁竿，感覺爽極了。比起我那漁竿，他們的不但輕，而且拋得遠。我看了看人家的漁竿，即漂亮又精緻，又瞅了瞅我那兩根土裡土氣的漁竿和搖起來咕嚕咕嚕正在鬧肚子的漁輪，恨的我氣不打一處來，真給我丟人現眼，恨不得一楊手把它們投到水裡去。“唉”人比人要死，貨比貨要扔。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在想：“怎麼才能徵得我家領導的同意，一次出手700多美金也買兩套像韓國漁翁用的漁竿漁輪呢？”我挖空心思苦思苦想，眼睛突然一亮，有了，何不用激將法？回到家中，我把釣到的唯一的一條魚故意的使着勁地扔進水池裡，滿臉裹着怨氣。“是不是今天漁情不好？”領導用餘光瞥了瞥我。“不是的。”“那為什麼只帶回家一條魚呢？”“因為我的漁竿漁輪不好使。”我把嘴撅的差一點超過了我的腦門，兩眼看着地面，兩隻手扣着，頭慢慢地來回搖動，好像小學生犯了錯誤在老師面前作檢討似的，還帶着委屈的音調。“漁竿和漁輪都是新的，怎麼能不好用哩？”領導的聲音中混雜着奇。“人家用的漁竿至少150美金一根，漁輪200多美金一個，不但輕，甩得又遠，嗖的一下，100多米就出去了，真奔魚窩，還能釣不着魚？而我那幾十塊錢的破竿破輪，跟人家的比起來就像叫花子用的燒火棍，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勁也不過甩出去50來米，離那百米開外的魚窩遠了去了，釣着魚才怪了呢。”“快給我詳細的講講。”領導好像感興趣了。“上鉤了！”我心中滾過一陣暗喜，但表情上裝做難以啟齒猶豫不決的樣子，不情願地湊到領導面前，把這次釣魚期間發生的細細地講給她聽，還特意地把我的漁竿漁輪和韓國漁翁的差距誇大。最後我又搭拉着腦袋瓮聲瓮氣地說：“唉！沒有合適的漁具，以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一條接着一條的大魚被別人釣走了。”“怎麼能輸給別人哪？”領導的聲音開始透着急。“你也照着買兩套吧。”“真的？”我高興的又蹦又跳。再一次出現在海灣岸邊的時侯，我的鳥槍換成了炮，清一色的新傢伙。漁翁們見了都羨慕地多看兩眼。到現在為止，這兩套漁具已經跟了我十多年了，用它們釣到的魚至少有幾噸。經過用心地保養，我那兩根漁竿和那兩個漁輪至今仍然珠光閃閃的，寶刀不老。不知有多少漁翁都摸過它們，不知有多少朋友讚不絕口地說：“好竿好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