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緣（八）今生的相知

　　茫 茫 人海，在千百張臉孔中，能有幾人是熟悉？在我們熟悉的臉孔中，幾人是知你 懂你的人？何為知己？知己的概念是什麼？誰能真正定論？或許，各自的閱歷、各自的思想層次不一樣，對知己的理解也不一樣。

　　第二天是星期六，青強父子沒有回來。藍蛾睡到很晚才起來，吃早飯時，已是上午十一點。昨晚她凌晨兩點左右才睡着，腦子裡反覆想的都是那個網名叫“一笑躍滄海”的傢伙和那個夢中人，或許是她睡得太晚，她竟然是好久以來的第一次沒有做夢。吃過早飯，她出門上街買了一些必須的生活用品，回到家已是下午兩點多，她又簡單的吃了午飯。她把屋子收拾妥帖，沒事了。她又習慣地打開電腦，她打開她常讀的網頁，她讀了一會兒，她竟然讀不進去。是昨晚沒睡好嗎，還是出門累了，亦或是因為那個叫“一笑躍滄海”的人？她關掉電腦去睡覺，她輾轉難眠，坐起發了一會兒呆。她又坐在電腦旁，再一次打開電腦，她又打開她平時非常喜歡的文學花園，進入裡面翻看自己發表的作品，又讀了許多別人的新作，但文章寫了什麼，她不知道。覺睡不着、看文章看不進去，做什麼？藍蛾無法心平靜氣，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煩躁，怎麼辦，做什麼？

　　藍蛾不知做什麼，把鼠標這點點，那點點，覺得沒趣，乾脆就趴在電腦桌上，她獃獃地望着電腦，好像要把電腦望穿一樣，她望着她唯一好友的有鬍子看上去有些老卻很酷還好看的灰色頭像，他在幹什麼呢？他是否會想起她呢？她搖搖頭，對自己說：不想了，不想了！她決定唱歌去。她來到客廳，打開DVD,打開電視，她選了她喜歡的《女人花》，隨着凄美婉轉的樂曲，她將自己融入那意境中唱起來，她唱這首歌，跟梅艷芳比，有另一種味道，梅艷芳的聲音低沉而凄迷，她的聲音清脆中夾着哀婉。可能，每個女人唱《女人花》都有屬於她自己的味道，畢竟，每個人的感覺、經歷是不同的，對歌曲的感悟也是不一樣的。接着，她又選了一首《把悲傷留給自己》，她唱着悲傷的歌曲，有想哭的感覺，她太容易把自己放進傷感的氛圍中。其實，這些年，藍蛾的心一直很孤寂，她的心門沒為誰打開過，平時只有通過歌曲、寫作來訴說她的心事。每一個人的心都有屬於自己的領空，沒有一個人能將所有的領空都讓人沾滿，只是有些人留的空間大，有些人留的空間小而已。

　　藍蛾又唱了《紅豆》，唱了《灰色頭像》、唱了《飛蛾》。已是日暮十分，青強才打電話說今天不回來，明天上午回來。她唱歌也唱累了，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她又給自己做了晚飯，慢悠悠地吃完，洗了碗筷，她打開電視看起了《新聞聯播》。她看完《東方時空》，就關掉了電視。她不是很迷戀電視劇，許多女性喜歡的言情劇她也喜歡看，只是看了一部分就大致能猜出結局，覺得沒多大趣味。但作為一個新聞工作者，每天的新聞她是必看的，她覺得這是一個新聞工作者的起碼原則。

　　天已全黑，她轉來轉去還是轉到了電腦前，她打開電腦，登錄，剛上線，“嘀嘀嘀”的聲音就響起，她看見灰色頭像變成彩色的了，並在不停的閃動。她打開消息盒子 ，看見了一張微笑的臉圖片和“你好”。藍蛾隨即回復了“你好”。

　　一笑躍滄海：你好，吃飯了嗎？

　　嫣然飛紅塵：吃了，你呢？

　　一笑躍滄海：吃了，等你半小時了。

　　嫣然飛紅塵：等我？你那麼多網友？

　　一笑躍滄海：你怎麼知道我網友很多？不過，我只想找你！你的網友也多吧？單是你這網名就要將好多人迷倒！

　　嫣然飛紅塵：我猜的唄！我的網名迷不倒人，因為我才你一個網友。

　　一笑躍滄海：哈哈！我好幸運，能成為你的第一個網友！

　　嫣然飛紅塵：幸與不幸可是相對的!

　　一笑躍滄海： 我知道，這世界不是有相對論嗎？但我感覺我是幸運的，並且是幸運的寵兒！

　　嫣然飛紅塵：你那麼多網友，你不是很忙嗎？

　　一笑躍滄海：不忙，你上網前忙什麼呢？

　　嫣然飛紅塵：看《新聞聯播》和《東方時空》

　　一笑躍滄海：你很關注時事？很想認識你，更進一步的，你願意嗎？圖片

　　嫣然飛紅塵：關注時事是必須的。

　　一笑躍滄海：我是男性，在你讓我認識之前，我先自我介紹，這也是一種禮貌。你想認識我嗎？

　　嫣然飛紅塵：！

　　對方看見那個感嘆號懂了藍蛾的意思，在心頭贊了一句“好聰明的女子”，就寫起他的簡歷來。藍蛾不停地聽到“嘀嘀嘀”，眼睛不停地看，從他發過來的信息中了解到，他叫袁樹，現在在S市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他是負責廣告詞的創作。他在五歲的時候，父母離婚，父親再娶后，沒幾年就病逝了。他像一個球一樣被後母又踢回給生母，生母嫁了個有外國國籍的華人，那半洋的后爹不要他，母親無奈，將他送給了孤兒院。他在孤兒院呆到九歲，生母又將他接回，因為那半洋的后爹又找了新歡，給了母親一筆錢，將她“遣送”回籍。母親以為，從此母子倆可以相依為命，哪知命運就是捉弄人，在他十歲那年，母親因為一次車禍受傷，先殘后逝。他一個親人也沒有了，他又不願回孤兒院（母親在車禍后，電話找過他原來呆過的孤兒院院長，院長也答應接他回去），他的叔叔說願意接他回去。他隨叔叔回了家，呆了幾個月，他悄悄地離開了，因為他的嬸嬸太現實，堂哥常欺負他，嬸嬸從不說哥哥半句，對與錯，都是他的錯，叔叔又做不了主。一個十歲的孩子，怎受得如此委屈？聽說叔叔到處找他，因為叔叔是接受了他的一筆撫養費的。他回城后，住在家裡，開始常常關門，給人感覺根本就沒人住一樣，所以他的叔叔沒有找到他。他給自己找了一所學校，把小學念完了。念初中時，由於他是自己當家，在學校是個問題學生，老師叫找家長，他找來的是自己。老師耐心地教育他，年少氣盛的他聽不進去，與同學稱兄道弟，與社會青年混得火熱。勉強讀完初中，他輟學了。他開始了闖蕩江湖，在江湖中常常碰得頭破血流。慢慢地，他成熟了。在一次偶然的機遇中，他認識了他生命中一個很重要的人，也讓他的人生有了轉折。這個人就是他現在的老闆，老闆雖有錢，卻無兒無女，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培養。他雖年輕，經歷卻多，所以，對老闆的真心關懷，他是從內心深處感激，他也很感恩，他對自己說，對待老闆和老闆娘一定要像對待親生父母一樣，在他的記憶里，對自己的父親是模糊的。老闆送他去讀了傳媒大學，他很珍惜每一次機會，所以，他學得不錯，現在，他們的公司業務很好！

　　藍蛾看了他的簡介，又發獃了，他的際遇真是叫人——叫人什麼呢？她此刻竟然詞窮，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來描繪。

　　一笑躍滄海：怎麼，看了我的簡介沒話說？

　　嫣然飛紅塵：！

　　藍蛾想說的好像有好多，可又不知說什麼，想來想去，大約一分鐘后，回復了一個感嘆號。

　　一笑躍滄海：一個“！”表示你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是嗎？

　　嫣然飛紅塵：你都知道還問？

　　一笑躍滄海：呵呵！我猜中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說點什麼？看了我的經歷，有沒有心疼的感覺？覺得我很可憐，值得同情？

　　嫣然飛紅塵：心疼？可憐？同情？你確實是個值得人心疼的孩子，你的自強和懂得珍惜叫人佩服！

　　一笑躍滄海：我現在已不是孩子了，都是大男人了！所以你不心疼？

　　嫣然飛紅塵：你有多大？

　　一笑躍滄海：等幾年就三十了，你想見我嗎？

　　對方已發出了視頻邀請，藍蛾關掉自己的視頻，她猶豫着要不要接受對方的視頻，他是不是夢中人，即刻見分曉。她想見又怕見，最後還是摁了“接受”鍵。她不接受還好，一看，她傻眼了，視頻中的人是誰？他來自夢裡還是從夢裡走出來了？他竟然真的是夢中那個男孩，那個大男孩！他才二十幾歲，可能超過二十就不多。

　　一笑躍滄海：怎麼了？我的尊容嚇住你了？我沒那麼丑吧？不讓我看你？圖片圖片

　　嫣然飛紅塵：你很帥，把我迷暈了，行吧？你有什麼奇怪的夢？可以說說嗎？

　　一笑躍滄海：我覺得我們就像老朋友，告訴你也無妨 。不過，你可是第一個知道的人。這個夢從小陪我至今 。我常夢見一堆熊熊大火，好像自己在裡面燒着了，有一隻藍色飛蛾拚命地撲向火堆，翅膀燒着了也不知道回頭。我還彷彿聽到那飛蛾叫我“樹”。你呢？你的奇夢是什麼？我們不會做同樣的夢吧？不過，近段時間，那飛蛾好像變成了一個美麗女子，那女子會是你嗎？

　　天，他真的是夢中人，他真的存在於現實里！此刻，藍蛾的心波瀾起伏，不知怎麼辦？怎麼處理？她得冷靜想想。她馬上關掉了電腦，並且是直接關的電源。她的心亂極了！

　　另一邊的袁樹糊塗了，怎麼一下子斷線，是網絡的問題，還是對方下線？這意味着什麼？她就是夢中叫他的飛蛾女子嗎？他好多疑問，不過，他有些篤定，對方跟他緣分不淺，他們昨天才相識，他就覺得他們像相識了好多年，他把從不對人說的心事竟然對她一吐而出，他並不後悔告訴她這些，他覺得，他們一定有什麼聯繫，似乎冥冥中有一根線在聯繫着他們。他坐在電腦前，想了一會兒，又進入“嫣然飛紅塵”的空間，看起她的日誌，她的日誌有一百多篇，每一篇都是那麼耐讀，那麼耐人尋味，她的作品，容易把人帶進一種思考中。當然，只有細讀，懂得品讀的人才會看出這些，如果讀者走馬觀花，是讀不出什麼的。可能，袁樹是第一個懂得品讀藍蛾作品的人。

　　藍蛾坐在椅子上，心緒混亂，她想理出點頭緒，可腦子太亂，什麼也理不出。此刻，她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是呀，等了這麼多年的夢中人終於出現了，可是他們的相見卻是在網絡，她看見了他，她卻沒讓他看見她。他是不是出現得太遲？她知道，對方跟她做着同樣的夢，如果見了她，應該也有同樣的感受吧？夢中人出現在現實里了，她該怎麼辦，見還是不見？他還是個孩子，應該見他嗎？她不知所措。她想來想去，還是不知怎麼辦？她習慣地搖搖頭，勸自己：不想了，交給老天爺吧，該來的始終要來，能怎麼來就怎麼來吧！她把一切交給冥冥中的安排，她突然覺得，她的命運從來就沒有掌握在自己手上過，現在的生活，她是一再地拒絕，可結果呢，她還是過上了現在的生活。她打開了電腦，登錄了。併發了一則信息給袁樹，只有簡單的三個字“還在嗎”。

　　袁樹聽見了“嘀嘀嘀”聲，他知道她重新上線了，因為對那些好友他都設置了隱身，只有對藍蛾的頭像是彩色的。他馬上簡單地回復了一個字“在”。接着，他又連續發了幾條信息。

　　一笑躍滄海：剛剛怎麼了，停電了？還是被我的夢嚇倒了？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嫣然飛紅塵：沒停電，也沒被你的夢嚇倒，而是有其他原因。

　　一笑躍滄海：什麼原因？

　　嫣然飛紅塵：現在我還不想說，可以不追問嗎？

　　一笑躍滄海：不想說就不說，等哪一天想說了再告訴我，我相信我能等到那一天。我讀了你的日誌，你的日誌寫得很棒，叫人讀得愛不釋手！

　　嫣然飛紅塵：會嗎？忽悠我？

　　一笑躍滄海：忽悠誰也不會忽悠你，我說的是真話，真的很不錯！圖片我還做了評論，你別見怪啊！

　　嫣然飛紅塵：我原來有的都是一些過客讀者，他們可能讀罷都匆匆離去了，沒有誰做過評論，我看看你的評論。

　　藍蛾剛想打開空間，一股強烈的睡意向她襲來，她覺得握鼠標的手就沒力了，她趴在電腦桌上睡著了。當她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趴在電腦桌上睡著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一看，電腦還開着 ，對方的頭像還是彩色的。她剛才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就在這時，“嘀嘀嘀”的聲音響起，袁樹發消息過來了，只有簡單的三個字“還沒睡”。

　　嫣然飛紅塵：我剛剛竟然趴在電腦桌上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

　　一笑躍滄海：我也是。好像在N 多年前我是一棵樹，住在一大片樹林里，在樹林里還住着一隻藍色的飛蛾......

　　藍蛾看着他發過來的信息，跟她的夢一模一樣。原來，在一千多年前，他們都已有扯不清的緣，原來，他就是千年前的樹，她就是千年前的蛾，那隻撲火的蛾。今生，她已不是一隻飛蛾，而是一個人，蛾做了人，還應該撲向那毀滅蛾的火嗎？火對蛾總有致命的吸引力。藍蛾又發愁了，她還是想理一個頭緒，她需要思考。她發了一則簡短的信息過去。

　　嫣然飛紅塵：太晚了，再見！

　　一笑躍滄海：好吧，你好好休息，晚安！

　　袁樹還有許多問題，可時間確實太晚了，他還不了解對方，對方已了解他太多，他發了一張圖片，希望她能喜歡。他還沒多少睡意，對方的頭像已變成灰色，他又打開她的空間，讀起她的日誌。

　　藍蛾關了電腦，在電腦旁坐了好久，才去睡覺。現在已是凌晨三點多，她躺在床上很久才入睡，她不知道，她的明天、她的未來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