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王鄉長

　　李素芬走進鄉政府大院，左拐到第一扇開着的門前。屋裡老大一張桌子，一個嘴很大又畫得很紅的年輕女子，正一隻肘支在桌上，一隻手則握着話筒，嘴唇抿得很緊笑得很燦爛的樣子，在說著什麼。看見探頭探腦的李素芬了，笑便冷在臉上,支着的手捂住靠近嘴的話筒，誇張地抽着鼻子：“出去出去，臭酸菜味熏死人了。”李素芬向屋裡跨了半步的腳收回來，說：“我找王鄉長。”女子嗓門上像放着掛鞭炮：“你不認識字啊，這是婦聯!”

　　李素芬向前走幾步，到了第二扇門前，屋裡坐着紅臉關公樣的胖子。李素芬總結了前一次的教訓，只在門外探頭向內說：“我找王鄉長。”

　　胖子正翻着一張報紙，頭也不抬地說：“王鄉長不在，你過些天來好了。”

　　李素芬站在門外的過道里，不知所措。進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李素芬記憶里知道，這個人是鄉里的張書記，便跨前一步，向張書記說：“我找王鄉長。”

　　張書記皺了皺眉：“你找王鄉長 ”

　　李素芬說：“是啊。”

　　張書記抬腳做出要走的樣子，嘴裡問：“你找王鄉長啥事 ”

　　李素芬有些忸怩不安，腳上黃膠鞋的兩個後跟相互蹭着，落下些糯糯的黃泥：“我不能給你說。我找王鄉長，我只跟他說。”

　　張書記眉梢向上揚了揚，接着臉上現出一些笑：“王鄉長能管的事我也能管，說吧。”

　　李素芬說：“這個事，可不敢給你說呢。我只找王鄉長。”

　　張書記有些惱火，跟着臉上浮起不可捉摸的笑意：“好好，我就幫你找王鄉長。”說著喊那屋裡的胖子，“老陳，王鄉長在前街，去叫他一聲。就說，有個女的找他。”胖子應着出去了，張書記臉上的笑更有些不可捉摸。

　　一會兒王鄉長進來了，很不耐煩的樣子：“雞毛蒜皮的事情村裡有幹部嘛。”

　　李素芬油黑的臉有些泛紅，兩隻手也不知道放哪裡好了。先是揉弄衣服的下角，繼而一隻手抬起來，勾着指頭在鼻孔下搔：“王鄉長，我找你呢。”

　　王鄉長惱怒地瞪了眼胖子，朝李素芬說：“啥事快說，我忙得很。”

　　李素芬在鼻孔下搔着的手指向周圍划拉一下，說：“這麼多人，不好說。”

　　張書記眯着眼，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王鄉長說：“撞鬼，啥子事見不得人了 就在這說!”

　　李素芬向圍在周圍的人張望一眼，帶着問詢的口氣說：“在這說 ”

　　王鄉長說：“你說不說 不說我走了!”真的轉身就要走了。李素芬趕緊說：“我說我說。”看了看王鄉長，再看了看張書記，終於下定了說的決心，“我家財娃都18歲了，能幹呢。麻煩你在村裡鐵片廠給謀個工作。”

　　“村裡的鐵片廠廠里管，你找我做什麼 ”

　　李素芬說：“村長說，進去的人都是你介紹的。”

　　王鄉長臉漲紅了，“你這個女人，有毛病!”

　　李素芬很着急的樣子，忙着分辯：“村長還說，張書記說的也行。我跟張書記沒關係啊。”

　　剛才已經有些變臉色的張書記一下子臉上又現出很感興趣的神色。王鄉長氣急敗壞了：“去你媽的，那我和你就有關係了 ”

　　李素芬一邊從鼓鼓脹脹的衣兜往外掏一件東西，一邊說：“是啊。那天開會你沖我笑呢。”

　　王鄉長哭笑不得：“我沖你笑 ”

　　“是啊是啊，你向我笑了一下，還眨眼睛呢。”李素芬終於掏出了衣兜里的東西，“我給你煮了幾個雞蛋，新鮮着呢。”說著，把包着的雞蛋往王鄉長手裡塞。

　　張書記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王鄉長眼睛有毛病，是俗稱的“鬼眨眼”，有事沒事，上下眼皮都眨個不停，沒想到，卻讓李素芬理解錯了。

　　王鄉長臉都給氣白了，一巴掌打翻雞蛋：“撞你的鬼了!哪來的瘋婆子!滾出去!”

　　李素芬驚慌地看着王鄉長，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你幫我說說，我家財娃真的能幹。”

　　“李莽子，你幹什麼你幹什麼 ”進來一個人，老遠就吼。

　　李素芬看見進來的人，分明嚇得不輕，縮了脖子就往院外走。

　　張書記笑着說：“韓主任，你好厲害啊。這女人見了你就像老鼠見貓。”

　　被稱作韓主任的人面露得意之色，“這女人，娘老子造她時偷工減料，啥東西都長了就是不長腦。對她狠點就降住了。”

　　王鄉長臉色很難看，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猛地一腳，落在地上的包，便被踢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