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地收穫

　　李小廣怎麼也沒想到大老張竟然開始戒煙了。

　　這事兒不是新聞吧，但也差不多。大伙兒都知道大老張是項目部有名的“煙筒”。這麼說吧，除了工作、洗澡、吃飯……只要雙手都佔著，只要不是夢見周公的時候，只要你能見到他，不是在那兒吞雲吐霧就是煙不離手，煙灰撅着老長。你看看大老張的滿口熏黑的牙縫、右手熏黃的食指中指，真所謂歲月留痕、往事煙雲啊！

　　李小廣和大老張都是電焊工，倆人是雲南老鄉，大老張來自玉溪農村，李小廣的老家在曲靖的羅平縣城，年紀相差有20歲，但關係一直處的不錯。大老張的技術是師傅帶出來的，李小廣是科班出身的技校畢業生。老的經驗豐富見識廣，小的頭腦靈活有悟性，在技術上其實是各有優勢，難分仲伯。當然，李小廣平時還是管老張叫師傅。

　　關於大老張抽煙的歷史，有人曾經試探地打聽：“你不是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抽上煙了吧？”當時趁休息的當兒，大老張把電焊面罩和焊槍一撂，呼了一口氣，瞟一眼鋼板上那一溜漂亮的魚尾紋焊縫，眼睛一鼓道：“哎，你還別不信啊！我真是五六歲的時候就抽上了，那土煙，煙勁兒大啊。小時候，我老爹呢是種煙葉的，他坐在板凳上碼着新烤的煙葉，我在旁邊看着。我老爹偶爾也得咂摸一下成色啊，他扯一截葉子，弄了幾層，弄點細碎的撒在中間，實實地裹緊了，伸舌頭粘了粘邊，最後把一頭揪齊了，擦着火柴點上，那股嗆人的味道就衝過來了，我捂緊鼻子嘴從指縫看着我爹，他那神態就跟吃牛乾巴一樣香。小孩子哪知道好賴，是見啥學啥唄。一來二去就學着抽了。”聽故事的人說：“哦，老張這是家傳啊！”

　　再說這李小廣其實煙癮也不小，雖說稱不上“煙筒”，但也是一桿小“煙槍”。因為這個事兒，女朋友王曉紅沒少數落他。但他心裏面可是明鏡兒一樣：“數落我那是愛我，是關心我，畢竟吸煙有損健康嘛。”但有時候真的是嫌她毛病多。談戀愛嘛，免不了會有親密舉動。擁抱勉勉強強還可以接受，臨了也不忘記嘮叨：“討厭，這麼大煙味！”你要前進一步的話，打住！趕緊去先刷牙再嚼口香糖，否則“節目到此結束。”李小廣也戒過，繃著一天兩天的沒抽，但都以失敗告終。

　　話說前兩天在項目部例會上，安全科馬科長宣布了一條新規定：“鑒於我們目前施工項目的特殊性，工地上有木料建材、各種電纜、還有氧氣瓶等等，我們一直強調工地上一律不準吸煙，可有人還是不自覺不重視，我覺得還是罰的力度不夠，為了工地現場的安全，今後，再有人在工地上吸煙，一經發現罰款1000元。”李小廣和大老張坐在最後一排，李小廣拿胳膊肘捅捅身邊的大老張，小聲嘀咕：“力度夠大的，原來罰100，現在翻了10倍啊！”大老張剛掏出煙的手停頓了一下，瞄了瞄煙盒空的地方又將煙塞了回去。回應了一聲：“恩，好！”

　　頭兩天是最難熬的，兜里的煙摸過幾遍了，就是沒敢動心思點上。在工地上要是煙癮犯了有啥招兒呢？大老張的辦法是喝濃茶，擱茶葉的量比原來增加了一倍，好像有點作用，但也不確定，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李小廣是嚼口香糖，戀愛常備之物，直接“拿來主義”，這可是對象王曉紅天天布置的任務啊。可等下了班一回宿舍，才知道什麼濃茶啊什麼口香糖啊通通都是浮雲。還是尼古丁實在啊！

　　事情就發生在第三天。那天為了搶進度，電焊班的師傅沒像平時那樣按部就班休息。他們舉起面罩，手提焊槍在鋼板上點了下去，隨着一陣弧光閃爍，煙霧隨即升了起來。休息也只片刻，連手套都沒脫。終於開始吊走焊接好的鋼結構件，能歇上一會了。大老張挪到李小廣跟前說：“項目部的頭兒都開會去了，馬科長也去了，安全員小黃剛才來轉過了一圈了。”一遞眼色，李小廣立馬心領神會。倆人轉到一垛輕體磚後面，那是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剛過了半隻煙的煙癮，正在回味呢。李小廣靠着磚垛掩護，本來是瞄瞄工地那邊的動靜，突然發現緊急情況：馬科長正往這邊過來，還有十幾米就到了。“馬科長！”李小廣迅速縮回，輕聲喊了一聲，那音量控制得剛剛好，只有大老張能聽見，但極有分量。說時遲，那時快，倆人幾乎是同時把嘴上剩下的小半截煙拿下揣進了褲兜。幸好是悶熱的三伏天啊，褲子被汗浸濕了才沒被點着，要不然的話後果不可想象。即使這樣，倆人也被那半截煙燙了個夠嗆，後來一看煙頭貼着的位置燙起了小水泡，火辣辣的痛了一陣子才好一點。這是后話。當時，馬科長走近見到他倆就問了句：“沒抽煙吧？”“沒有沒有！罰款一千哪兒敢啊！”“恩，知道就好。”馬科長又從左到右掃了他們一下，又補充了一句：“罰款只是手段，也是為了大家和工地的安全。”轉身往前邊去了。扔下大老張和李小廣在那裡面面相覷。

　　煙燒大腿事件過去了幾天。一個早上，在去工地的路上，大老張湊近李小廣低聲道：“哎，大腿咋樣了？”回答“還疼。”過了會兒，大老張掏出個方形的扁鐵盒子，看包裝像是高檔香煙。李小廣心想：“老大啊老大，鳥槍換炮了你！”笑着對他說：“師傅，這麼好的東西先揣着，下了班再品吧。”大老張見他這麼說，有點神秘兮兮地說道：“你小子，思路能放開點不？這是戒煙靈，效果不錯哦，我好幾天沒抽了，你信不？等會兒你煙癮犯了，你找我要啊。”李小廣一聽是這麼回事，頗有那麼幾分驚訝地說：“好啊！師傅，咱們一起戒吧！其實我早就想戒了，回頭我也買，在哪兒買的？”

　　李小廣不知道大老張這次為什麼會下決心戒煙。心想：“他可是打小就抽，幾十年的煙齡了啊。別說，還是這罰款一千塊有效果。呵呵，但願老張戒煙成功！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趁現在年輕，還真不想將來升級成為“煙筒”，再說王曉紅也不喜歡我抽煙，工地發現了還重罰，真該想想戒煙這檔子事兒了。”

　　看見工友們正跨進工地小門的背影，李小廣望了望牆上的安全提示，正正頭上的安全帽，下意識地拍了一下右側褲兜，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