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黠一笑

　　爸爸：我愛上了一個九歲的男孩，我很絕望，也很幸福。我選擇和他在海里舉行婚禮，爸爸，請原諒我，我愛你。

　　那賣光盤的男孩只有九歲，他在聽《斷弦的耳朵》，錄音機破舊的沒了外蓋，他咳嗽着，蹲在路邊，張望着路人。

　　我走過去，我說我要買笛子的磁帶，他給我找着。

　　幾個小混混來搗亂，拿了盤不給錢，男孩罵著，哭了，我追着那幾個人，沒有追上，男孩拿袖子擦了擦眼淚，繼續給我找笛子的磁帶。

　　他睫毛濕了，一雙黑如夢洞的眼睛，象遊盪在野外的小狼。我看着那雙眼睛，浴在那純潔而信任的眼神里，定定的，我的淚掉了下來……

　　我摸了摸他的頭說：“好漂亮的小子，姐姐把剛才他們拿的盤的錢給你。”

　　“我不要！這個笛子磁帶五塊，你給我三塊吧，謝謝你幫我追壞蛋。”

　　我給了他十塊錢，我捨不得走。

　　“你聽的懂這些英文歌嗎？哦，對了，你叫什麼？”

　　“我叫張倫。我聽不懂唱的啥，可我喜歡那很悲傷的味兒，聽着心裡酸溜溜哩呵呵。”

　　“我陪你一起聽吧，我正好閑沒事。”

　　“可晚了，回家吧姐姐。”

　　“晚了你送我回呀呵呵。”

　　“恩，中！”

　　其實我眼裡一直含着眼淚，只是怎麼也掉不下來，我知道一旦這一顆落下，就無法收拾。

　　我幫他收拾攤，裝好磁帶，光盤。他推着大大的自行車，和他小小的身子很不和諧，我忽然很想去他家看看。

　　“姐姐去你家看看好嗎？”

　　“好啊！可是我家裡很亂很小。”

　　走進已經空蕩的菜市場，他把車子停在一個塑料布做成的小屋子裡。我拉起他的手，幫他拿着東西。

　　他帶我穿過一個個石板攤位，在往裡的角落裡，西北處的小空缺有條路，向里走是一些平房，菜葉子散落地上，亂七八糟，還有難聞的味道。

　　“奶奶，我帶回來一個漂亮姐姐！”

　　原來這個小孩是孤兒，是一對沒有孩子的老人收養了他。

　　“奶奶我賺了錢給你買雙黑棉鞋！那種帶絨的，可暖和啦！”

　　老人呵呵笑着，給我端來熱水。

　　我的眼裡一直含着淚水，請問為什麼？

　　倫兒送我回家，我牽着他的手，象牽着一條小船。我們尋找着海洋，我們艱難走着……

　　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抱着他，拍拍他的背說：“寶貝，姐姐這裡很溫暖，永遠不會離開你。”

　　倫兒還是那樣拿着袖子擦着眼淚，鼻子一吸一吸的說：“姐姐我賺錢了，給你買好多好多笛子！”

　　我背過身不看他，有些東西超離了這個世界的法則了……

　　我經常帶一些吃的用的去看倫兒，他喜歡畫畫，拿着鉛筆讓我坐在那裡，他就不厭煩的畫著，他喜歡撫摩我的長發，依偎在我肩膀上。

　　我要結婚了，這就是TM的B的現實。同學們一個個打電話說自己結婚了，我與他們並不親密，我與世界很少聯繫，我幹嗎去參加？隨錢？我呸！隨屁！幹嗎來打擾我呢？這些曾經相處過的陌生人，我不喜歡他們。還有硬找上門的我KAO！真無語……不過我還是不去……我不想失去我自己。

　　我的煩躁影響了倫兒，我對着倫兒說著自己的煩惱，一個九歲的孩子，我幹嗎要給他這些負面信息。

　　“姐姐我要是中了獎就好了，有了錢就可以娶你是不是？”

　　“寶貝你太小，那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這只是必須履行的正常過程，因為家庭。”

　　“什麼可以解決問題？”

　　“在大海深處住了一個仙女，她能解決任何問題！嘿嘿。”

　　“真的嗎？姐姐？”

　　“恩，在大海最深最深的地方，有一條美人魚，能滿足人的願望。”

　　“哈，有人找到她嗎姐姐？”

　　“只有愛着的人能找到她吧。”

　　“哦。”

　　爸爸：為什麼別人要走的路我就要走呢？那就會幸福嗎？我一無所缺，為什麼要弄婚姻那個玩意？爸爸，你知道對我來說什麼是幸福嗎？爸爸，那東西是無意義的無聊的甚至無所謂的。

　　劉征把我從樓上抱下來，我要上車了，我仍然他媽的世俗了，這兒子娶了我，真有勇氣。倫兒穿着我給他買的小西服，木木的表情。

　　婚後，劉征急劇消瘦，我基本沒回過幾次家，也沒覺得和沒結婚有什麼差別，我是自由的，誰都不屬於，啥他媽狗屁夫妻義務不義務的，沒有愛情的破玩意，我愛理睬就理睬，不愛就不甩。

　　“你跟我這算什麼事兒？你能正常點嗎？”

　　“當初說好了的，你愛我願意接受我的一切，這不才簽了合約嘛！”

　　“你就沒有感情嗎？”

　　“你有就夠了，咋了？知道苦頭了，那沒這本事你幹嗎當初信誓旦旦？愛是忍耐，恆久忍耐，懂不？你得到你愛的你多幸福啊。”

　　“你一個月沒回家了！”

　　“別廢話了，我一會要去新疆。就這樣拜拜。”

　　我一直躲避着倫兒，因為他總使我雙眼含着淚卻不敢掉下來，我越是思念越是逃避着……

　　倫兒的奶奶打來電話說倫兒失蹤了，我也顧不得趕火車撲往倫兒的家，倫睡的破沙發上，還放着我的畫像，畫像上寫着：

　　“姐姐，我去大海最深最深的地方等你……”

　　倫的奶奶不識字……

　　我發瘋一樣四處張貼倫的照片，我通過各種手段尋找他，劉征完全憔悴了，他被他的愛折磨着，關我屁事！我的倫倫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

　　他的屍體打撈上來的那天，天空很晴朗，沒有一絲雲的……

　　我望着他，覺得世界靜止着，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們一起聽着斷弦的耳朵，他雙手握着我的手，哈着熱氣給我暖手，他拿着梳子給我仔細梳着長發，他的酒窩在太陽下盛滿快樂……

　　你看，小倫躺在那一動也不動的，在曬太陽呢。身上濕嗒嗒的，多乖啊，一句話都不說，那麼乖的躺着。我聽見他說：“姐姐，抱抱我……”

　　我抱起他，沒有人有力量使他脫離我的懷抱。

　　我抱着他跳下水，河流會把我們送到大海最深最深的地方，那裡有一隻美人魚給我們舉行婚禮……

　　抱着倫兒跳下去的一剎那，我回過頭，望了眼身後的世界，詭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