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停頓

　　不明白，為什麼一切可以如此完美的停頓。

　　消失了，停頓了。

　　遺忘了，熄滅了。

　　寒風中，她獨自一個人站立着。今天情人節，她在家裡過了太多天漫無目的的日子，除了吃飯就是睡覺、上網，再沒有第四件事可以做。終於決定在情人節呼吸一下陽光。

　　她背了一個黑色的背包，裹了一身黑色的外套，脖子和手腕的肌膚空蕩蕩的裸露在空氣里，從黑色的包里還扯出兩根黑色的耳機線。她似乎天生就對黑色有着近乎固執的偏愛。

　　有人在給自己的女朋友戴項鏈，女生則開心的笑的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天長地久，他們以為的天長地久。可他們不知道，時間早已在另一端把所有都摧毀的面目全非。

　　時間才是主宰一切的神。我們贏不了它。

　　世界上沒有天長地久，所以，她不去信它。

　　她輕輕的對着街上幸福的奔跑、玩耍的人們微笑。

　　嗨，你好。

　　一個男人，走過來向她打招呼。這個男人渾身散發著健康的氣息。乾淨的，英俊的，不是那個給過她傷口的頹廢的獸一樣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好聞的香水味，白色的外衣。

　　一個自戀的男子，愛自己勝過愛別人。

　　她是敏感的，短短的一分鐘，她便讀出了他的本質。她讀他的眼睛，因為她知道，眼睛不會騙人。

　　你好。

　　她淡淡的回答，她不拒絕生活賜予她的任何東西，更何況他是那麼英俊的男子。

　　可以邀你去喝杯咖啡嗎？男子很紳士地問她，帶着那種讓人沉迷的微笑。

　　可是，這對她沒有用。

　　好啊。她笑。

　　男子眼底滑過一絲得意。

　　果然是一個自戀的男子。

　　她坐在他的對面。咖啡廳放着的音樂流瀉在每一個角落，甜蜜的、寧靜的音樂。在這裡坐着的每一對戀人都掛着幸福的笑容。曾經，曾經那個獸一樣的男人溫柔的跳起妖嬈的嘴角送給她999朵玫瑰時，她也是這麼天真單純的笑。

　　攪動着咖啡，他們之間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

　　你自己一個人嗎？怎麼沒人陪你過節？

　　呵呵，一個人也挺好的。她掩藏起自己的傷口，拚命的。可傷口還是很痛，它在一點點的潰爛流血，但她不想讓任何人窺探她的傷口。

　　你讓人心痛。為什麼會一直有這麼淡漠的臉龐？

　　習慣了。我只不過在做我自己。她回答。

　　是啊。她早就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的生活。在那個男人離開后，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個月沒出門，吃掉一箱方便麵，吃的只要以後見了方便麵就想嘔吐。然後，她小心翼翼的在地下爬行着生存。

　　男子撫摸着青白色的杯子。

　　一雙修長漂亮的手，正如他本人一樣。

　　可否留下你的電話號碼

　　好啊。

　　她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之後，告別。

　　很多天，不知多久，她幾乎快要把他忘記。

　　喂。電話那段傳來一個明朗的男聲。我好想你。

　　她笑。聲音因喝酒變的有些嘶啞。

　　你過的不好。

　　對。一直都不好。

　　10分鐘以後，你一定要在咖啡廳出現。那端的男子霸道的語氣中帶有几絲哀求。

　　嗯。

　　放下話筒，她簡單的套上衣服，便出去見他。沒有化妝，臉色因過分酗酒有些蒼白。她不喜歡打扮自己，只是她留有一頭垂直的黑髮，一直垂到腰際。因為那個男人曾撫摸着她的頭髮告訴她，你的頭髮好美。

　　他們喝完咖啡，去街上走。街上到處都是人，陽光明媚。

　　她眯住眼，用手擋住陽光。她拒絕陽光的侵入。

　　你不喜歡陽光？

　　嗯。我只喜歡在黑夜中行走。那種感覺是快樂的。

　　一個人，不覺得孤單嗎？

　　不，那是一個人的快樂。不需要別人分享、體味。

　　要不要吃糖？

　　你怎麼知道？她反問道。

　　因為我聞到你口腔里牛奶糖的味道。

　　呵呵。

　　好一個細心的男子。

　　他說，你在這等我，我馬上回來。

　　好。

　　他走了。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她用手擋住陽光。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還沒有回來。她的內心被極大的惶恐淹沒，她看不到他。

　　她發了瘋一樣，擠進川流的人群。她不想要這樣隻眼睜睜的無助的等待。

　　那個獸一樣的男人在車站時也對她說，你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回來。可她等了十幾個小時，一直等到天黑，他都沒有回來。她憎恨這種等待的無助。

　　一雙有力的手把她拉了出來。

　　你怎麼到處亂跑！男子有些慌張的吼她，裡面帶着擔心。

　　我不知道。她輕易掉下淚來，然後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肩膀。

　　他把她護在懷裡，他說，我不會離開你的。

　　她不說話，緊閉雙眼。

　　為什麼我的心會這麼痛。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她。

　　他帶她去吃冰激凌，給她買了一身玫瑰紅的衣服。

　　他說，試着換個顏色。

　　而她只是發獃。曾經那個男人給她買衣服時，霸道地扯下一件玫瑰紅的外衣說，你穿玫瑰紅好看。

　　她沒有發現，此刻她已淚流滿面。

　　而他攥緊自己的拳頭，手上青筋暴起，他看的出，她為一個男人而疼痛。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把持不住的看到她流淚就心痛，就想把那個讓她心痛的男人拉出來碎屍萬斷。

　　讓我保護你。他抱着她，囈語着。

　　你沒有這個能力。她掙出他的懷抱。

　　告訴我，他是誰。

　　誰？她猛地抬起頭。

　　那個給過你傷害的男人。

　　她嘴角隱約的浮現着痛苦的微笑，然後她向前走，孤單的背影，他的心又揪痛起來。

　　記不清又有了多少次的一起，男子始終牽着她的手。不管在哪，他都沒有放開過。

　　一陣尖叫聲傳來，他們向聲音的來源望去。

　　一個男人，面目猙獰的死在車輪下。

　　她神情淡漠的望着，發獃。

　　他扯着她的手走開，胃裡有灼痛感。

　　在陽光下，她眯住眼。

　　你害怕死亡嗎？她似乎在自言自語，聲音迷離。

　　他回過頭來看她。

　　她說，我看着那個死去的男子，不明白為什麼一切可以這麼完美的停頓。

　　他捂住她的嘴，扯着她走進咖啡廳。

　　他不知道心裡為什麼會感到害怕，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緊緊地籠罩着他。但他知道，這恐懼不是來自那個男人的死，而是坐在對面地那個女子。她正在輕輕地攪動着咖啡，安靜的，與世隔絕的。

　　他害怕，她會隨時消失。

　　他把她領到自己家裡。他不能讓她離開。他害怕她只要離開，就會消失不見。

　　第二天，他睡在沙發上被陽光刺得睜開了眼睛，床上的她已經沒有了，像空氣一樣地消失了。

　　31層的大廈。

　　他的家裡，防盜門緊鎖。

　　她沒有鑰匙。

　　但她消失了。

　　陽台上有許多牛奶糖紙。

　　凌亂的腳印。

　　他像斷翅的鳥被氣流捲走了一樣。撲騰着，無助的掙扎。

　　一切都完美的停頓。

　　時間不會走了。眼淚不會流了。

　　然後，一切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