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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邏輯

手機:M版  分類:另類小說  編輯:pp958

生命的邏輯 標籤:傾聽生命

  生命從出生那一刻就是混亂的。

  據說我的兩個哥哥都是在家裡的土炕上吶喊着衝進這個世界的,而我,卻是在醫院哇哇大叫着被某個女醫生嬌嫩的雙手拉扯出來的。正是這種進入世界採取的方式的不同,決定了我們人生態度的差異。

  我不情願來到這個世界是顯而易見的,而我周圍的所有人都無視這一點,因此,從前的某一個時刻,我對那個嬌嫩的醫生恨之入骨,甚至想在她沒有把我拉扯進這個該死的世界之前就把她卡死。當然,這無論從什麼邏輯上都是實現不了的。

  生命的邏輯又是什麼呢?從最原始的蛋白質飄浮在茫茫宇宙中這個不起眼的小星球上,到這個稱為我的一大堆蛋白質和DNA的堆積物出現為止,無論哪一環錯一下,對於我來說就什麼都不存在了。所以,無論誰對我說這一切都是必然,必然中的必然,那都絕對是在放屁。對於個體這種可憐蟲來說,唯有偶然才是創造一切的上帝。

  個體的命運註定是某種悲劇的概括,整個人類卻延續着一個不可知的希望,在這個希望的鼓舞下,個體的悲劇似乎變得有些微不足道。而我們卻忘記了,那些在我們看起來強大的,在另外一種眼光里,也許無比脆弱——人類這隻大蝸牛就是如此。個體用生殖來不斷推動整體前進,而物理學家認為宇宙最後是要爆炸掉的,那麼這個整體的終結一樣是可悲的。我們所剩下唯一要選擇的便是在一個註定是悲劇的過程中,在這個混亂荒謬的世界里,去絕望的抗爭還是頹廢地沉淪下去。

  我的一個哥哥長大后成了一個業餘哲學家,他對這世界產生了無比濃厚的興趣,並決心要把這世界隱藏着的真相找出來。他選擇借用一種最普通的東西來達到他的目的——兩面一模一樣並且一模一樣破爛不堪的鏡子。他固執地認為只有藉助某種外物的刺激人才能打開內心那奇幻之門,而只有通過那扇奇幻之門才能了解生命的真實。

  僅僅注視着鏡子中的自己是不會得到任何收穫的,恰恰相反,對一個反過來的鏡像持續的觀察會讓你沮喪地發現原來自己對自己如此陌生。哥哥有一天突然對着鏡子說——天啊,我至少發現了一點——任何對自己本來面目的修飾,都將再也看不到那個真實的自己,所以在鏡子前面站立時間最長的是女人,而她們卻很少能從中發現些什麼真實的東西。

  哥哥把鏡子看做現實世界的一個倒影,鏡子把這個世界左右顛倒一下,放進自己的世界里。而人類眼眸的功能是和這最相近的,如果不是藉助於其它感觀來證明一下我們所看到的是真實,那麼誰又能知道眼前的這一切是事物本來的樣子呢?哥哥是這樣舉例說明的:我看到一個美人站在那裡,也許那隻不過是我的眼睛在欺騙我,那不過是一頭又笨又丑的牛。為了證明我所看到的是真的,我只有上去親一下她的臉蛋,而她會尖叫起來或狠狠打我一個耳光。是聽覺和觸覺讓我明白了,那的確是個美人。雖然也有可能,那只是個披着美人外衣的牛。

  鏡子和哥哥成了一體,他把一切都放在鏡子里觀察一遍,再和本體做一個對比,最後一種東西在鏡子中產生的鏡像着實讓他激動了一陣子——那另一面破鏡子。當兩面鏡子面對面對立時,才會產生這一奇怪的現象:一個無限的世界在這裡展開了。那正是哥哥尋找的。既然有限屬於悲觀的範疇,那麼只有在無限中才能找到生命的希望,他為這一發現興奮了好幾天。好幾天之後,他的情緒又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下來。他對精神已經有點晃忽的我說,鏡子就象人,只有在對方那裡才能找到自己,找到一個對自已的無限的認識。但這又成了一個謬論——鏡子中的另一面鏡子越是趨於無限,就越變得渺小,最後消失到只能意識卻看不到的那個無限之中去了。

  我根本不明白他要說什麼,有時我懷疑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就是在生命的這個時段開始精神分裂的,而我和哥哥的兄弟之情在這裡得到了充分體現,我們的思維方式竟如此相似。當然,我唯一從哥哥那學來鏡子的妙用就是可以用來觀察一下自己身體上無論怎麼扭來扭去都看不到的那些部位的樣子,如此而已。我根本就不需要什麼鏡子,後來就連觀察自己身體那些位置設計得不合理的部位時,都不再需要它了,當然,那是在我經過了一系列奇遇得到了我的另一顆頭之後的事了。

  我能夠找到第二顆頭,這實在是一件了不起的幸事,這即使在精神分裂者當中,也一定是不多見的。

  我時常把自己的另一顆頭用手托在自己面前,我問我,我為什麼要這樣存在,這裡的合理性在哪裡呢?我回答我說,我個狗屎,難道我不明白,存在就是合理,我對着我吐了一口唾沫,對着我罵道,我個王八蛋,難道我不明白,這正是無數廢話中的一句,我是在問我,我這樣一無是處地活着,與死了有什麼區別,我個白痴!

  我知道這世界上是存在着雙頭人的,因為我的另一個頭正是受雙頭人故事的啟發才找到的。有一個雙頭女孩,其中的一個頭愛上了一個紅頭髮的小夥子,但另一個頭卻非常討厭那滿頭紅毛的傢伙。於是在那個墜入愛河的頭的堅持下,雙頭女孩和小夥子昏天黑地了一番,當然,那一定是一個十分奇怪的畫面。事情的結果是這樣的,不情願的那顆頭把那紅毛傢伙告上了法庭,說他在違背自己主觀意願的情況下和自己發生了性關係,這是強姦;而另一個女孩卻大聲反駁到,不對,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這是情人間天經地義可以做的事。如果我是法官,也一定會很頭痛的,就像讓上帝創造一塊他不能舉起來的石頭一樣讓人頭痛。當然,我還可以給你舉出許多雙頭人的故事,類似一個雙頭人,其中一個頭因為對另一個頭不滿,就用自殺的方式連同另一個頭一同毀滅掉的故事。

  一定要這樣想,無論是精神分裂還是雙頭人,雖然都是特例,但這正是認識生命存在合乎邏輯一個捷徑。當然,你要問我為什麼是捷徑我是一定回答不上來的,我只能告訴你,連那個人都說過——這世界是由講道理的人和不講道理的人構成的,但世界的進步,常常是由那些不講道理的人來完成的。不管你怎麼理解這句話,他都說,這世界的進步是由我來完成的,那麼,你還說什麼呢,走開。

  雖然我的兩個頭之間偶爾會有爭執,但它們在一起時大多數時間是和諧而愉快的,而它們討論最多的事情莫過於如何離開這世界才是最有價值的,在這一點上它們達到了共識。它們認為,如果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價值,那麼用某種方式離開一定是最有價值的,這有可能創造理解人生的一種新範式。

  不要像左拉那樣從遺傳上尋找我和哥哥行為上的這種怪異有什麼血緣的因素在其中,在這個正常的社會裡我只不過是個精神病而已,一個精神病不這樣思維,你還想讓他去怎樣想?至於我的哥哥,只不過是一個有良心的哲學家應有的特立獨行的一種思維方式。為了向你證明我的家族是清白的,我把我另一個哥哥做為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的經歷簡單向你介紹一下:

  我的另一個哥哥從小就很努力學習,常常在我們睡覺之後還在頭懸樑,錐刺骨。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換來的結果是考試成績次次全班倒數第一,不會超過三天,就會被老爸爆打一頓。但哥哥決不是一個容易低頭的人,越是困難的事,越不會讓他放棄,十二歲的時候,老爸又一次想給他個正反雙面大耳刮時,他上去就對着老爸的鼻子來了一拳,毅然地轉身離開了家。

  十四歲時,哥哥就已經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下,江湖上一提起瘋子的綽號無不令人聞風喪膽。獨闖三角地,一把軍刺刺敗火道南金老滾,火拚蕭丫頭,哪一件事提起來都讓人豎起大拇指。

  十五歲時,哥哥就已經在三個女人的身體里種下了自己的種子,如魏,蜀,吳三分天下一般,又有三個高鼻樑,菱角嘴線條分明的小傢伙像我哥哥當年那樣衝進了這世界。

  哥哥成了別人眼中一個很尿性的人,那時別人都說哥哥是個手,手這個詞的內涵我現在也沒弄明白,不過我問過我哥一回,手,是不是就是最歷害的人了?他說,不是,最歷害的人叫做茬子。那意思就是在告訴我,像他這樣的人,就是一個大茬子。也許你們不知道,在困難的年代,大多數東北人確實是靠一種叫“大茬子”的粥活下來的。

  哥哥後來和老爸和解了,酒桌上,兩個人就像知己一樣分析人生,分析金錢,分析如何利用別人。在他們眼中,我和哲學家哥哥則完全是兩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孩,是兩個徒具人形的大白痴而已。不過哥哥酒興闌珊之時也會對我發了些感慨,有了這條命,是好命也好,爛命也好,要記住,一定要學會拚命。他媽的錢呀,女人呀,權力呀,只要拚命,就有機會賺過來,否則就白活了。我猛地點頭表示同意,並且解釋到,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人生就要自強不息,對吧?哥哥眨巴着通紅的眼睛看着我,然後猛地拍着我的頭哈哈大笑了起來,說對了,說得太對了,他媽的活着就要自強不息,他媽的,自強不息……

  說點正經的,可以這樣比喻,哲學家哥哥,瘋子哥哥和做為精神病人的我只不過是人類這條直線中的幾條小小的線段,線段只具有直線的一部分屬性,卻不能代表直線。我們的起點和終點是確定的,我們一生只能走這麼遠,在這個確定的長度里,我們都要找屬於自己的那一種生命的邏輯:哲學家哥哥的生命邏輯是從鏡子的變形中得出來的——荒謬;而我,一個精神分裂者,在兩顆精神錯亂的頭顱永不停止的爭辯中,生命邏輯已經變得混亂不堪;而最正常的要屬瘋子哥,他是適者生存這一理論的最好實踐者,自強不息,就是他媽的最正確的生命邏輯。

  總結已經完成,時間不多了,再過三分五十七秒漂亮的護士妹妹就會來喂我吃藥了,我的另一顆頭跑哪去了?對了,今天該是它去品嘗那苦澀的滋味了,讓我先和漂亮的妹妹說說情話,嘿嘿!你不會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陰險的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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