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錯門的空調

　　席麗影在衚衕口擺了一個小攤，賣些零碎的日常用品。半年多來，丈夫許建宇每一天下班，正好路過她的小攤時，兩人總是一起收拾好東西，然後一起回家。這天中午，夫妻倆剛到家，女兒就高興地跑過來說：“爸爸媽媽，咱家裝上空調了。”

　　許建宇看了女兒一眼，感覺不像撒謊的樣子，於是就隨着女兒來到卧室里一看，果然，在牆壁上掛着一台嶄新的空調。女兒扯着許建宇的手，撒嬌說：“爸爸，是兩個叔叔過來給裝上的，他們剛走沒多長時間。”

　　可是我們並沒有買空調呀？席麗影和許建宇對視了一下，感覺這空調裝得實在太出乎意料了。於是，許建宇在床邊坐了下來，對癱瘓在床的母親說：“媽，這空調是誰裝的呢？”

　　母親吃驚地看着許建宇，說：“不是你們買的嗎？當時我也問了，一個小夥子說，他們是負責裝空調的，是按照發票上的門牌號裝的。你看，發票在這兒呢。”

　　許建宇接過發票一看，就見發票上填寫名字的地方是空着的，可家庭住址填寫的是花園小區9號樓4單元507。這正是許建宇的家。許建宇正看着發票發獃，席麗影端着一盆子溫水來了，她邊給癱瘓在床的婆婆小心地擦拭着身子，邊對許建宇說：“要不你給家電城打個電話吧。我覺得，肯定是安錯門了，把別人買的空調裝到我們家了。”

　　其實，這些天來，許建宇和席麗影一直在商量買一台空調。眼看夏天就要來了，母親突然得了一個怪病，天氣稍微一熱，身上就會生出一層紅紅的斑點，癢得難受。醫生也查不出具體的病因，只是開了一些葯，並一再囑咐說：“這種病只有溫度高時才會發作，所以最好待在空調屋裡。”

　　可是，自從席麗影下崗后，家裡的生活很拮据，實在是沒有買空調的錢。近幾天夜裡，許建宇和席麗影商量，實在不行，就借錢買一台空調吧。

　　母親雖說癱瘓在床，可兒子的心思，是瞞不過當媽的眼睛的。每當許建宇給母親洗臉洗手時，母親總是說：“我的病輕多了，身上的紅點也不癢了。就算天再熱，也沒事了。”許建宇知道，母親了解家裡的困難，不想讓兒子為買空調犯愁。

　　可現在天上卻掉了一個大餡餅，沒出一分錢，居然有人把空調送上門來了。許建宇拿過遙控器，打開了空調，頓時，一股股涼風吹來，室內涼爽多了。他看了一眼母親，真的不想給家電城打電話。

　　但是，如果是裝錯了門，家電城遲早會找上門來的。與其這樣，還不如早點給人家打個電話。許建宇撥通了發票上家電城留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個聲音溫柔的女服務員。聽了許建宇的解釋后，她說：“你稍等，我查一下。”

　　過了一會兒，女服務員把電話打了過來，說：“我查了一下，我們的登記簿上記的確實是你家的地址，就是花園小區9號樓4單元507。”

　　“那會不會是筆誤呢？比如把10號樓寫成9號樓什麼的。”許建宇提醒服務員說。

　　女服務員說：“應該不會是筆誤。不過具體情況我也不熟悉，因為當初辦理髮票的也不是我本人，你最好過來查一下。”

　　放下電話，許建宇決定首先到10號樓的4單元507去一趟。這家的主人白泉鳴和許建宇是工友，兩人關係很好，再說前一陣子聽白泉鳴說，他也計劃買台空調。也許是他買的空調，當時服務員由於筆誤把10號樓寫成9號樓了吧。

　　來到白泉鳴的家裡，許建宇說明情況后，白泉鳴吃驚地說：“我也買了台空調，現在還沒過來安裝呢。”

　　“什麼牌子的？是海爾的嗎？”至此許建宇感覺肯定是裝錯了。

　　白泉鳴點了點頭，不過他隨即說：“也許是老天有眼呢。你看呀，你媽得了那樣一種病，真的需要買一台空調，但是你手頭緊張，正為買空調發愁呢，空調卻送上了門。這樣吧，這台空調你先用着，一年後，等你手頭寬鬆了，你再給我買一台得了。不說你也知道，我們家裡沒有老人孩子，買空調真的用處不大。”

　　雖說兩人關係特好，許建宇還是很過意不去，說：“這哪行呢，我還是給家電城打個電話，讓他們給你移過去得了。”

　　白泉鳴一聽，生氣地說：“建宇，你要還當我是個朋友，就別說這樣的話。”

　　許建宇一看白泉鳴真的生氣了，就笑着說：“你就是愛當真，這樣吧，聽你的安排，以後有機會我請你喝頓酒，好好謝謝你這總可以吧？”

　　回到家后，許建宇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和妻子說了一遍，席麗影聽后，說：“我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你想想，雖說型號牌子是一樣的，但你怎麼知道，這一台空調肯定就是白泉鳴買的那台呢？”

　　許建宇想想也是，就對妻子說：“這樣吧，明天禮拜天，我去家電城問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二天許建宇剛想動身，白泉鳴打來了電話，說他的空調有人過來安裝了，現在看來，給許建宇安裝的那台肯定不是白泉鳴的那台了。

　　許建宇來到了家電城，拿着發票找到了開票的那個服務員，說明了情況后，服務員說：“不會存在筆誤，那天確實有人買了台空調，而且送貨地點就是花園小區9號樓4單元507。她記得很清楚，顧客不願提供姓名和家庭電話，而一般情況下，這兩項是要填在發票上的。由於這個顧客很特殊，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聽了服務員的解釋，許建宇現在知道，那台空調確實是應該裝到他家裡的。許建宇愣愣地站在那裡，心想：“這個買空調的人是誰呢？他為什麼要買一台空調送給我？”想來想去，他還是一頭的霧水。

　　許建宇在公司里沒有一官半職，只是一個小小的倉庫管理員，雖說前一段時間，有個客戶透露了一點意思，說要好好請請許建宇，好在入庫數量上做點手腳，但許建宇當時就義正詞嚴地拒絕他了。再說了，就是他要送禮，也不必掖着瞞着呀。

　　想到這裡，許建宇就問服務員：“你能描述一下買這台空調的人的模樣嗎？”

　　服務員說：“對不起，那個顧客買空調時，一再給我們說要保密，絕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她是誰，甚至是長的什麼模樣。我想我們要尊重顧客的意願，實在是不能告訴您。”

　　沒辦法，許建宇只好走出了家電城，給妻子打了電話。席麗影在電話里說：“我已經想出辦法了，你先在那裡等着，我一會兒就到。”

　　許建宇知道，這家家電城的一個經理和席麗影是高中同學，妻子過來，肯定是要這個經理幫忙的。可是，即便是找到他，他一個經理也要率先尊重顧客的意願呀。到時候，估計這個忙也是很難幫上的。

　　席麗影來到后，許建宇就把這個顧慮給她說了。席麗影要過去那個發票，看了一下上面的購買日期，笑着說：“大傻瓜，我才不會那樣做呢。至於怎麼做，你就別問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許建宇跟在席麗影的後面，在三樓經理室找到了負責空調銷售的那個劉經理。劉經理對席麗影的突然來訪很高興，說：“老同學，好久不見了，來，坐下聊。”

　　席麗影開門見山地說：“老同學，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幫個忙，前天我在海爾空調專櫃前丟了一個挎包，包里錢不多，本想算了，可今天我想起來了，身份證還在裡面呢。我想讓你調出來當天的錄像，看一下當時的情況，看看能否查出那個偷我挎包的小偷。”

　　至此許建宇才知道了妻子的“詭計”，她想用這種方法，查出當天購買這台空調的顧客。

　　劉經理很痛快，很快就調出了那天的錄像。三個人靜靜地注視着電腦屏幕：海爾空調櫃檯前，人頭攢動。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席麗影和許建宇都吃了一驚，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許建宇的丈母娘——席麗影的母親。

　　畫面上，席麗影的母親正和劉經理說著什麼，看上去像是在爭吵。

　　這時，坐在一旁的劉經理說：“你們看，畫面上這個和我吵架的老太太可固執了，當時，她買了一台空調，拒絕留下姓名和聯繫電話，還說要我們替她保密。可是，按照規定，發票上是要留下姓名和聯繫電話的呀。我想這裡面肯定有原因，就問她為什麼，你們猜她怎麼說？”

　　此時，席麗影和許建宇心裡已經酸酸的了，但兩人都忍了忍，異口同聲地說：“怎麼說的？”

　　劉經理說：“她說，她的親家母癱瘓在床，本來就夠受罪的了，可最近偏偏又得了一個奇怪的病，天熱時渾身起紅斑，只有在空調屋裡，癥狀才能緩解。而她的女兒呢，一家人生活很困難，有幾次她給女兒錢，女兒說什麼也不接，因為女兒也知道母親生活同樣也很困難。所以，她買這台空調，不想讓女兒知道……”

　　劉經理說著說著，突然聽到席麗影抽泣了起來，就笑着說：“老同學，你怎麼這麼多愁善感了，這麼一點事，你竟被感動得掉淚了。”

　　席麗影流着淚說：“你說的那個老太太，不是別人，她，她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