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蟹吃不得

　　清水鎮秀溪村山清水秀，空氣清新，一條村公路從村中魚貫而過。喀斯特地貌的地質特點使清水鎮有很多地下河，因此發了大水之後常有各種味道鮮美的魚蝦蟹從地下河裡冒出來，這天深夜剛下了一場大雨，早上起來，村民老茂就嚷嚷開了：“有好菜吃啦！大家快起來啊！”鄉親們一骨碌爬起來，一看，原來這一場雨不得了，一群群腦滿腸肥的螃蟹像得了什麼命令似的，沿着公路，爭先恐後地朝村后的山坡上爬去。大家連臉也顧不得洗了，提籃抓筐，鬧哄哄來抓螃蟹。

　　正抓得歡，只聽一聲吼：“大家趕快把螃蟹放了，這蟹吃不得！”大家回頭一看，見兩個瘦不拉嘰的人遠遠地往這邊走來。近了，大家才看清喊話的是余得水。另一個是陌生人。那陌生人一聲不響地沿着公路，往村后的山坡上走去了。余得水在廣東打工，此時身後背着一個大背包，顯然剛剛回來。村民老五問怎麼吃不得，余得水說：“這說來話長，總之我說吃不得就吃不得，大家趕緊放了，要真吃了就不得了了！”

　　余得水以前在村裡可是個人人都不敢惹的小混混，村裡人知道青蛙吃蟲蛇吃老鼠，所以都不捉青蛙和蛇。唯獨余得水打了山鴿又打麻雀，抓完青蛙又捉蛇，遠遠近近的田埂都幾乎被他挖了個遍。有一次老茂見他在田埂上伸手往蛇洞里抓蛇，問他怎麼敢這樣做，不怕蛇咬嗎？他的回答讓老茂記了一輩子：“什麼？還有會咬人的蛇？我可還沒見過咬人的蛇！”

　　老茂此時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余得水說：“還有吃不得的螃蟹？我可是連會咬人的蛇都沒見過哩！”老茂的話說得大家都哄然大笑起來。余得水一聽臉漲紅了，結結巴巴說：“老茂叔，我知道我以前抓蛇捉青蛙讓人討厭，可這次我說的是真的！大家就聽我一次吧！”

　　老茂看他不太像開玩笑，心想這小子去打工幾年，說不定長了見識，這螃蟹真吃不得呢！便對鄉親們說：“大家都先別抓了，我先看看余得水去打工幾年，是不是真長了見識！”聽老茂這話，大家都停下了手。老茂隨後就在村邊架起鍋來，點火煮了一隻螃蟹，不一會兒蟹香四溢，老茂撈起那蟹，扔給在身邊轉悠的狗吃。那狗流着口水三兩下把螃蟹吃了個精光。

　　鄉親們都笑了，議論紛紛。一個說：“余得水，你不是說這螃蟹吃不得嗎？這狗吃了，什麼事也沒有啊！”一個說：“什麼吃不得，照我看，是太好吃了，余得水想騙我們，等我們不抓，他自己抓了吃個夠呢！”

　　余得水面紅耳赤，好久才憋出一句話：“狗吃得，人就吃得？狗吃屎什麼事沒有，人敢吃嗎？”余得水這話說完，大家聽了都扔下螃蟹，冷着臉問余得水什麼意思，老五甚至擼起了袖子，對余得水說：“好傢夥，你小子去打幾年工，回來就看不起我們了？拿我們跟狗比了啊！我倒要看看，你嘴巴厲害還是我拳頭厲害！”余得水一看慌得兩腿直打顫，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了，可是人跟動物確實不一樣，貓吃生的東西不得病，但人吃生東西會得病，同樣的道理，狗吃得的東西人也不一定吃得啊！大家靜下心想想，是不是這麼個理啊？”

　　老茂一聽這話說得也還在理，便說：“那你怎麼證明，你說的這話是正確的？”余得水兩眼滴溜溜轉了一下，抓起一隻螃蟹，對大家一揮手，說：“好吧！跟我來！我證明給大家看！”

　　大家跟着余得水回到他家，余得水把背包拿到房間里放好，出來就煮螃蟹，一邊煮一邊對大家說，這螃蟹吃得少會讓人頭昏想睡，如果吃得多，說不定會死人。說著話兒這蟹熟了，余得水端起盛螃蟹的碗，視死如歸般地對大家說：“我吃了！”說著就吃了下去。

　　余得水剛吃完，手中的碗就“叭”地掉在地上摔成八瓣。余得水額頭上汗水涔涔，臉色青灰，捂着肚子直叫：“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大家看真出了事，七手八腳把余得水抬到村衛生所，一番洗胃吊針，余得水總算恢復了正常。余得水連聲感謝大家救了他，隨後滿面笑容地說道：“怎麼樣？這螃蟹吃不得，我沒說錯吧！”大家看他得意洋洋的樣子，雖然有點兒不高興，但這螃蟹真的吃不得，只得把到手的螃蟹都放了，螃蟹們得了自由，又張牙舞爪地朝山坡上爬去。

　　幾天之後，余得水跟一個陌生人在村裡跑前跑后，勸說大家把村裡最大的水庫承包給那個陌生人養螃蟹，又鼓動大家一起養殖，連片開發，共同致富。而那個陌生人正是那天跟余得水一起來的陌生人。大家都不相信這樣一個瘦不拉嘰的人是老闆，結果那陌生人從口袋裡抽出一紮百元大鈔，往大家面前一甩，說這是讓大家挖池塘養螃蟹的錢，蟹苗也一律免費提供，等螃蟹養成熟了再按價計入成本，不信的可以先拿去用。村裡人這才相信了。

　　那陌生人姓鄧。鄧老闆接着跟村民們定下有關養蟹的規定，比如不能喂飼料；蟹池要定時換清新的山泉水；嚴禁農藥以及洗衣等生活髒水流進蟹池，等等。

　　這些規定村裡人都願意遵守，只是有一點讓大家鬧不明白，因為鄧老闆要大家養的蟹正是那天差點兒要了余得水命的那種螃蟹。村裡人問這些螃蟹既然吃不得，還養來幹什麼，鄧老闆不說，余得水把鼻孔翹到天上，得意洋洋地說：“等秋風起，蟹兒肥，到時大家就知道了。”

　　轉眼秋天到了，鄧老闆開始把蟹收上來，一車一車地往廣東送。余得水這才煮了一鍋螃蟹，吆喝着要大家來嘗鮮。大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下筷，余得水咬了一口蟹獒，有滋有味地嚼，說：“天下哪有吃不得的螃蟹？我還沒見過吃不得的螃蟹！”

　　大家連忙問怎麼回事，余得水這才說：“其實那天那群螃蟹是鄧老闆故意放的！這種螃蟹有遷徙的習性，每到產卵期，就會不由自主地往高處爬，加上那對獒特別厲害，常常連網也攔不住。我們清水鎮水質好，鄧老闆想養殖環保型的綠色螃蟹，才來到我們這裡。他在別的地方也養過，可因為螃蟹的這種習性，一上岸就被人撿去，結果好幾次都沒賺錢。那天我對他說我們清水鎮的人跟別處不一樣，不吃螃蟹，他就來了，先在鎮上轉了幾天，發現我們這裡並不像我所說的那樣不吃螃蟹，他很失望，可對我們這裡的好條件又捨不得，那天就從別的養殖場運來幾十公斤待產的蟹，早上天還沒亮時偷放在我們村口，想看看有幾隻螃蟹能夠穿過我們村中的公路，爬到村后的山坡！後來我見大家猛捉螃蟹，想說真話又怕大家不信，或者信了也照捉，就乾脆說這蟹吃不得，好在大家最後都信了！”

　　大家一聽還是不明白，說你那天不是差點兒丟了小命嗎？余得水又掰下一隻蟹獒，說：“那是我放了葯。以前我捉蛇時自己配的，這葯能暈蛇，也能暈人，本來我想放得少一些，讓自己暈一下就行了，哪裡想到好久不捉蛇，手生了，放多了葯，差點丟了小命！”

　　大家一聽都鬨笑起來。鄧老闆也笑了。其實那天他並不僅僅是想測試秀溪村的人們是不是喜歡吃“野生動物”，更主要的想看看余得水有沒有能耐，沒想到這傢伙還挺機靈的，所以當天就決定在這裡投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