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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留地(小說)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pp958

  自留地(小說)

  楊廣虎

  時間真是一把殺豬刀,閃電的功夫,一眨眼,臘月蹦到,又到了一年的“臘八節”。菊花早早就拾掇好了江米、小豆、陝北紅棗、戶縣一號葡萄、松子、杏仁、花生、核桃、桂元肉等等,加上白糖、老豆腐和黑豬肉,天不亮就用麥草細火熬上了。

  兒子在城裡上重點中學,老公朱逸群在城裡當大老闆,聽說辦公室比她住的這院子還大,地板閃亮閃亮能照出人樣。城裡買了豪宅,可菊花就是不願去,她守着南山腳下的自家小院,心裡踏實。還有院后的自留地,想種啥就種啥,吃着放心,吃了舒心,不像城裡,垃圾食品、霧霾天氣,整天好像住在熱氣騰騰的鍋蓋下,連呼吸都像八月的熱天氣狗伸着舌頭,要斷氣。

  村裡很多姊妹都勸她,趕快去城裡住,守住土豪老漢;現在的姑娘娃比妲己還厲害,過不了三招,男人就得投降,服服帖帖地聽小妖精的。菊花笑了笑,沒說什麼,心裡想,男人么就是臉上貼狗毛,見了漂亮的大姑娘,一副討好的嘴臉,有時候臉上很平靜,肚子里全是壞水。自己看上老公朱逸群,完全是為這個名字所迷惑,多麼的文雅有藝術,只到有一天,她一個人坐在熱炕上喃喃自語,“朱逸群”,“朱逸群”,原來是“豬一群”呀,她啞然失笑。

  菊花的名字很普通啦。生在秋天,信佛的母親就順勢叫了一個“菊花”,南山野菊花遍地,是中藥材的寶庫,母親有時候去廟上燒香,不忘折些回來泡水喝,聽說能降火。

  粥,慢慢熬着,才能熬出七寶五味粥。菊花去自留地轉了轉,這“一畝三分地”誰要也不給。村裡的地被征的證,租的租,幾乎沒地了,過去的地是稻米,生產的米事皇帝吃的“貢米”,這些年河裡沒水了,有時候造紙廠流出的污水刺鼻,稻地成麥地,水地成旱地,沒有人種了,菊花種着,想種啥就種啥,不怕辛苦,翻地種菜,擔水澆地,自己吃不完,還給村裡的姊妹們送些。

  過去,菊花和老公沒有黑明,是典型的菜農,世代有句至理名言:“勤是搖錢樹,儉是聚寶盆。” 靠着勤儉,持家有方,後來,老公朱逸群去了城裡,搞起了裝修,攤餅子似的,一下子整大了,成了大款老闆,有幾個錢紙紙,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村裡姊妹們勸她,男人有錢就變壞,要看住些,以防成了陳世美的秦香蓮,菊花也想到了,可自己又不是男人的皮腰帶,能拴住腰還能拴住心么?與其這樣“圈養”,還不如“放養”,到最後就想自己收留的流浪狗一樣忠實可靠,每天見了她搖着尾巴,遇到村長,這個號稱全村的娃娃多半是他的村長就狂叫不已,露出尖尖的牙齒,菊花笑着向村長打招呼:“這狗就行咱村的娃娃,咋不認你呀?!”村長雖說色膽包天,也不敢隨便招惹菊花,因為她老漢是有錢的主,有錢就有勢,多年的基層工作經驗告訴他,外邊做官的,當大老闆的,伸出的小拇指都比他胳膊粗,不能隨便惹還得陪着笑舔人家的屁溝子,就這樣,有的人還嫌他舔不幹凈呢。

  菊花也想到老公朱逸群離婚,但料他不敢,兒子大了,很孝順他。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兒子說的更絕:“我就是你的小內褲”,一點都不害羞。有一次,朱逸群回家,有個女的開着越野,老公說是他的秘書,菊花不動聲色,一看他們的親密樣,眼神都能放出火來,就知道啥事。這個女娃真瘦,不要說一閃電就沒了,就和自留地種的包穀桿一樣,掰掉如同豐胸一樣的包穀,那杆子隨着秋風秋雨,見風就倒了,一根火柴就化為灶火里的灰燼;當年綠姿颯爽的青春不會再來,時間會讓你悄然腐朽。菊花喊着“朱逸群”,讓他給自留地擔水澆糞,自留地種着韭菜、西紅柿等等,朱逸群鋥亮鋥亮的皮鞋,能把螞蟻摔成骨折;他沒有彈嫌,穿梭在地里,累得滿頭大汗,女秘書捂着鼻子,跟在後面。菊花都想拍張照片。

  “你們城裡流行偷菜。這地是我的自留地,我的地盤我做主,你們今天中午想吃啥就摘啥,我中午給你們做。”菊花說完就走了。老公朱逸群和女秘書拔了些韭菜,摘了些西紅柿回家,菊花擀了一案面,讓他們繼續擇菜、洗菜,她燷了一碟子臊子,調上油潑辣子和自家釀的陳醋,看着老公美美咥了兩大碗面,女秘書一口也吃不下去,菊花心裡偷偷笑,不信就鬥不過你這個女妖精!

  等到下次回來,老公朱逸群自己開車了。菊花明知故問,“你的秘書呢?”老公呵呵幾聲,“辭了”。“那二奶、小三呢?”菊花接着問,“哪有呢,有你這自留地,我這老牛咋能跑到人家的地里吃嫩草?”“我還盼望我這自留地里來個母雞下一窩蛋呢!”菊花說完,哈哈笑了。

  熬了一個多小時,“臘八粥”糊糊的,飄着香味。菊花想到了隔壁的梨花。梨花和她年齡差不多,老公也去城裡發了,先當黑城管,后當販菜的,投機倒把,很能折騰,後來蓋樓房,成了“地主”,腰纏萬貫,不要說村長,連縣長見了都點頭哈腰。梨花帶着女娃跟着老公搬到城裡住上了別墅,跟個鳥籠一樣沒有生趣;更想不到的是,老公在外邊有四個老婆,還生了幾個娃娃,有染的主持人、演員、歌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老公這個情種一高興,就送她們一套房。女娃打死也不回,老爸給她買了跑車;梨花受不過,一個人回到村裡。梨花對菊花說,“這男人過去自己咋沒發現是個情種,簡直是個種豬!處處留情,說不定那一天風流之後染上怪病,把那東西給爛掉!”梨花,哭着說完,宛如春天來了倒寒流,雪白的梨花被打掉,梨花帶雨,教人心憐。菊花知道,梨花在感情上有潔癖,這也正常。梨花的女娃在城裡速成成了時尚的女子,很是妖嬈,幾次回來勸母親回城裡,現在房產限購,父親的資金也鏈斷了,身邊的女人們被兔子跑得還快,父親病了,需要照顧。梨花搖着頭說,“河水不能倒流,黑白不能顛倒,碎了的瓷器不能再恢復原樣。”菊花勸她,“你們家過去開的魚塘,水至清則無魚,你也知道這個理呀!”梨花依舊搖頭不止。

  菊花先端了一碗臘八粥,在院子的角角落落倒了一些,有個樹木上抹了一些,祭祀神靈,預祝豐收。古人將臘八粥拋灑在花木之上,稱為“不歇枝”,菊花還給自己自留地里倒了一晚,祈求自己的自留地來年更旺盛,種啥成啥。然後,給梨花端了一碗,梨花睡在炕上,沒有起來的意思。菊花說,“起來轉轉,女人何苦為難自己!”

  回到家,老公朱逸群開車回來了,還帶著兒子,兒子成了小夥子,作業很多,卻身強力壯,青澀的臉上露出淡淡的鬍鬚,陽光下很搶眼。

  菊花給兒子盛了一晚臘八粥說:“去,端給狗!雖說他是畜生,但看家護院,也算對主人忠誠!”

  老公朱逸群尷尬的笑了笑。

  菊花說:“今天你給我這自留地也盛一碗,讓我吃了這一碗,在熱炕上糊裡糊塗睡一覺,糊裡糊塗過一年了!然後你們爹倆吃,一大鍋剩餘的再吃兩天,年年有餘!”

  朱逸群穿着筆挺的西服,在鍋台上忙碌着。

  兒子給娘端過去臘八粥說:“媽,吃了這碗,好好歇一下。”

  “ 二十三 ,打發老爺上了天;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蒸糰子;二十六,割下肉;二十七,擦錫器;二十八,漚邋遢;二十九,洗腳手;三十日,門神、對聯一齊貼”。菊花說著,吃着,糊裡糊塗睡著了。

  朱逸群拉著兒子說:“走,到院子後面你媽的自留地看看。”

  2014年2月6日於寧夏固原古雁山下

  來自楊廣虎個人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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