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別忘了帶傘

　　一

　　上午準備出門的時候，妻子云娜告訴我，外面正在下雨，要我帶把雨傘。我卻不以為然，因為我的車就停在門廊下，出門坐進車裡一直可以開進公司大樓的停車場，傘對我來說實在是毫無用處。在我看來，妻子的關心等於一句廢話。

　　今天是周末，我實在不想待在家裡聽妻子的嘮叨，於是說公司有些文件要處理。當然我還沒敬業到周末加班，我到這裡來是為了和我的秘書麗麗幽會。

　　昨天下班前我便和麗麗約好，今天上午在公司辦公室見面。

　　作為公司的部門主管，我的辦公室很大，設施也相當豪華，裡邊還有個休息室，還有一張可用來當床的沙發。看到這張沙發就令我想起與麗麗一起度過的那些銷魂時光。

　　我坐在沙發上眯着眼睛等麗麗，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醒來時，我發現天已黑透了，我看了看腕上的夜光錶——21點30分。天哪！我竟然坐在這張沙發上睡了整整一天！

　　這時我想起與麗麗的約會，如果她來了，應該會叫醒我，現在既然我睡了整整一天，就說明她沒來。

　　她為什麼會失約呢？

　　我摸黑走到外間的開關處，突然被腳下一個軟乎乎的東西絆了一跤。打開燈，眼前的情景令我大驚失色——妻子云娜倒在地上，白衣裙上滿是血污，血是從她的胸口處流出來的，地毯也被染紅了一大片。她的眼睛閉着，面部表情很安詳，身邊是一把染滿血污的匕首。

　　她死了！

　　二

　　十幾分鐘后，警方趕到，忙着勘察現場、拍照，我獨自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發愣。我一直以為自己不再愛雲娜，但並不代表我可以對她的死無動於衷。

　　一個姓王的警官過來取了我的指紋，然後一邊問我發現屍體的經過，我把今天的前後經過如實告訴了他。

　　過了一會兒，王警官走到我面前坐下來，目光冷冷地盯着我說：“你確定你現在神智清醒嗎？”

　　“你為什麼這麼問？”我十分詫異。

　　“經鑒定，匕首上只有你的指紋，房間內也只有你和你妻子的腳印。”

　　“這能說明什麼呢？”我愈加迷惑。

　　“這能證明你就是兇手，你殺了你的妻子。”王警官說。

　　我瞪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殺她呢？我一直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睡覺……”

　　“你睡沒睡覺只有你自己知道，而且大白天在辦公室的休息室里睡一整天，似乎不符合邏輯。大樓的門衛說今天只見到你和你妻子進了公司大樓，你11點鐘左右進來，你妻子1小時后也進了樓，然後你們兩人就再沒出去過。經鑒定，你妻子的死亡時間是12點30分左右，那時這個辦公室里只有你和你妻子兩人，而兇器上又只有你的指紋，兇手不是你又會是誰？”

　　“可我真的是睡著了，而且……我為什麼要殺她呢？”

　　“我們會找到殺人動機的，現在請你跟我們走吧。”

　　就這樣，我稀里糊塗被戴上了手銬關進了拘留所。

　　三

　　我給麗麗打電話，她的手機關了機；打到公司，同事說她沒上班；打給她同室的室友，室友說她幾天前就已搬出了公寓。

　　我陷入了絕境。我不知道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感覺麗麗是解開謎團的關鍵，她一定知道什麼事，否則她不會失蹤。

　　王警官不停地提審我，攻心戰、疲勞戰無所不用。我告訴他找到麗麗才是破案的關鍵，在我身上耗費時間毫無意義。

　　但王警官根本不相信這些。

　　我只能自己想辦法了。在單人囚室內，我絞盡腦汁地思索，是誰殺了雲娜並嫁禍到我的頭上。

　　殺人需要動機，雲娜的死會對誰有好處呢？別人我不知道，對我是絕對有好處的，我對雲娜已經有些厭倦了，但我又不能提出與她離婚，因為她名下有一筆數目不菲的財產，離婚對我是一筆不小的損失，而如果她死了，財產自然會轉到我的名下。這或許就是王警官死盯着我不放的原因。

　　那麼把雲娜的死栽贓到我頭上會對誰有好處呢？

　　我終於想到了一個人——我的頂頭上司、公司總經理劉義。作為公司的財務部主任，我發現劉總暗中挪用了公司的一筆錢用於炒期貨。如果我將這件事向公司董事會反映，劉總的前程就徹底完蛋了。但我並沒有舉報，而是與劉總做了一筆交易：只要他在一個月內將這筆錢放回公司賬上，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作為回報，他必須在5天內向我指定的賬戶匯入50萬元，這筆錢比起他炒期貨的收益不過是個零頭。

　　在我向他攤牌沒幾天就發生了辦公室凶殺案，這絕不是偶然。

　　現在我作為唯一的殺人嫌疑犯被抓，這會使劉總度過危機，而且他連一根毫毛也不會損失。

　　一定是他乾的！

　　但他是怎麼做的呢？據門衛說，那天樓里只有我和雲娜進來過，但云娜沒有我辦公室的鑰匙，她是怎麼進來的呢？

　　我腦中靈光一閃——是麗麗！她有辦公室的鑰匙。

　　真沒想到，這個妖媚的女人竟會和劉總聯手對付我。麗麗曾在與我幾度風流之後，要求我給她在西郊買一幢別墅，我當時以手頭暫時沒有這麼多現金婉拒了，因為我覺得和一個秘書睡幾覺就要給一幢別墅，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她表面上依舊與我保持情人關係，沒想到早已暗自懷恨在心。

　　這個蛇蠍一樣的女人！

　　我把整件事情從頭理了一遍，從一個個疑點着手分析。首先是我為什麼會在休息室睡了一整天？我想起公司曾經推廣過一種新葯——“安可靜”，這是一種極為有效且服用方便的鎮靜類水劑藥物，使用時只需旋開瓶蓋，把瓶口對着鼻孔，揮發的藥物氣體便會在短時間內使人進入睡眠狀態。顯然在我打盹的時候麗麗悄悄進入了休息室，在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讓我吸入了“安可靜”氣體，結果沉睡了一整天。

　　但云娜是如何被殺的呢？門衛稱只見到雲娜進入公司樓內，並沒見到麗麗和劉總。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了：公司大樓外部有一個安全梯，如果從安全梯上樓，門衛視線是看不見的，只是安全梯與樓內的通道門平日是從裡面關上的，從外面打不開。整個的事情經過應該是這樣：事發前一天，我與麗麗約好第二天在公司幽會，麗麗立即與劉總商討並制定了行動計劃，他們可能認為雲娜作為我的妻子，一定也是劉總挪用公款一事的知情人，最好能一石二鳥，將我和雲娜一網打盡。於是當晚麗麗或劉總去了公司，撥開了樓道與安全梯通道間的門插銷。第二天麗麗和劉總從樓外的安全梯進入樓內，麗麗用鑰匙開了門，兩人悄悄進入休息室，用“安可靜”使我進入睡眠狀態。然後麗麗打電話到我家，以我的名義通知雲娜來公司一趟。雲娜上樓后，麗麗給她開了門，劉總乘其不備用匕首殺了她，又故意在匕首柄上印上我的指紋。然後兩人清除了他們在現場可能留下的指紋、腳印等痕迹，順原路從安全梯下了樓。事發當晚在我報警之後，記得劉總也曾來過現場，表面上他是來配合警方進行現場勘察，其主要目的是偷偷將安全梯與樓道的通道門上的插銷插上，這樣就沒有任何證據能表明當天曾有人從安全梯進入樓內。

　　這可真是個完美的一石二鳥之計！

　　四

　　我興奮地叫嚷拘留所的值班幹警，說我有重大案情要報告。

　　半小時后，我又坐在了審訊室。我將我的推理向王警官和盤托出，滿以為他會跟我一樣興奮，不料他從鼻孔里“哼”了一聲，說：“你把我找來，難道就是為了這些無稽之談嗎？”

　　“你真是個白痴！”我氣憤地大叫一聲，雙手抱頭跌坐在椅子里。

　　“你如果沒有別的事，就回你的監室去吧。”王警官站起身來。

　　絕望之際，我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雨傘！”我叫道，“現場沒發現雨傘，天哪！我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忽略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什麼雨傘？”王警官不耐煩地問。

　　我急促地說道：“那天下了雨，我把家裡唯一的車開到了公司，我妻子如果要出門，就必須走到離我家一百米的小區街道上搭出租車，這樣她就必須打着雨傘出門，可是在案發現場卻沒有看見雨傘……”

　　“我不明白……”王警官似乎越聽越糊塗了。

　　“門衛不認識我妻子，那個從公司大門進樓的女人根本不是雲娜，她向門衛自稱是我妻子，門衛就讓她進來了。如果你讓那個門衛認一認我妻子的屍體，他肯定會說她不是那天進樓的女人。”

　　王警官面色凝重，看來他確實疏忽了這一細節，門衛並沒看過雲娜的屍體。

　　“但這跟雨傘有什麼關係？”他問。

　　“現場沒有雨傘，說明雲娜是在家裡直接被人用車接走的，這樣她出門在門廊下就可以上車，根本沒必要帶傘。麗麗和劉總在車上用‘安可靜’使雲娜昏迷，然後從公司樓外的安全梯將她抬到我的辦公室，再將她殺害。而那個從大門進來的女人是他們的另一個幫凶，她穿着我妻子的白裙子，而最後這裙子又穿回到了我妻子的身上。”這時我想起雲娜閉着眼睛臉上一副安詳的神情，這一點足以證明我的推斷，她是在沉睡中被殺的。

　　王警官卻又提出疑問：“他們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折呢？像你剛才所說打個電話把雲娜叫到公司不是更省事嗎？”

　　“因為如果那樣的話，事情的發展就有了許多不確定因素，雲娜有可能不來，也有可能帶個朋友一起來，而且來的時間也不由他們掌握，這就有可能使他們的計劃由於一點小變故而泡湯。這是他們不希望看到的，因為機會可能只有這一次。”

　　“這可真是匪夷所思！”王警官說，“你的想象力真是夠豐富的，不過一切都要由那個門衛來決定，我現在就通知他來認屍。”

　　……

　　幾天後，我站在妻子的墓前，胸中懷着深切的痛楚和內疚。我曾那樣輕視她，有時甚至完全忽視她的存在，但最終是她救了我，而且是在她死後。

　　離開墓地時，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我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她的叮囑：“下雨了，別忘了帶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