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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兵二叔

手機:M版  分類:故事新編  編輯:小景

  二叔並不是我的親二叔,而是村裡人都這樣稱呼他。二叔本姓陳,至於真實名字,村裡人沒有人能說清楚。我還專門為這事作過考究。二叔是北方人,祖籍在黃河邊的一個小山村,日本人把他的家鄉給侵佔了,把他家也毀了,父親參加抗聯,在日本人的刺刀下光榮犧牲了,當年跟着母親逃難到我們村,不久他母親也病死了。

  村裡人並沒有拋棄二叔,在這種時候,無論自家多麼困難,農村人都保持了他們特有的淳樸和熱情,大家一起操勞把她母親葬在村子南頭的那塊大石頭邊,坐南朝北,聽說這樣既可以俯覽全村,看着他自己的兒子在村裡長大,又可以遙望遙遠的北方。當年大地主李先耀看中了這塊墳地,卻遭到了全村人的反對,還差點造成了血斗。當時村裡人私下認為,如果把李先耀家的墳地放在這裡,會讓村裡人再也抬不起頭來。而這個陌生的女人死後,他們卻拋卻了以往的狹隘,以極大的寬容給予了她這塊棲身的寶地,我想這很大部分原因應該歸於她犧牲的丈夫,表達了村裡人一種最樸素和最強烈的願望。

  二叔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在村裡人那少的可憐的糧食哺育下,二叔成為了一個強壯的漢子,不知道這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悲哀。二叔被抓走了,在國民黨派壯丁時抓走的。在那個年代,農村人對勞力非常重視,所以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們即將長大的兒女身上。然而,國民黨由於前線潰敗,為了補充兵力,把這一代農村人的理想和願望撕得粉碎。

  可沒過多久,村裡人驚奇地發現二叔回來了,二叔說他是逃回來的。農村人對逃兵是極其鄙視的,不管是什麼部隊的逃兵,這也許是他們骨子裡長期孕育的另外一種情素吧。但二叔還說他回來是為了報恩,他在部隊聽一個老兵說,有一種專門代替人家當兵的兵,叫做“掮兵”,也就是當碰上派丁時,他捨不得自家的子女上戰場,就出一點錢,請別人代替。那老兵就是一個典型的“掮兵”。他說,這些王八羔子,犯不着為他們賣命。沒多久他就逃了,二叔是跟着他逃出來的。分手時他對二叔說:娃兒,機靈點兒,逃兵是要槍斃的,我得要去接下一趟活了,說不定我們可以在其他的部隊碰到,嘴風緊點。

  二叔成為了我們村的“掮兵”,沒有任何一個人告密,包括保長,因為他家的小兒子也是二叔“掮”的,再說他也不敢得罪那群泥腿泥胳膊的村裡人,當初李先耀都無法鎮住,自己更沒那個本事,在一個村裡,低頭不見抬頭見,說不定哪天碰上什麼事情還得求他們。在村裡人的“神”護下,二叔一會兒是張家的大小子,一會是王家的二小子,不時地變換着身份,跟隨着一支有一支不同的國民黨部隊,前前後後逃回來十多次,也輾轉了幾年。

  二叔最後一次回來時正是快秋收的時候,日本人已經侵佔了我的家鄉。日本人在村南頭那大石邊修建了碉堡,把二叔他娘的墳給剷平了。二叔是瘸着腿回來的,他說這次挨了一槍子,當村裡人熱情地接待他時,他卻冷淡多了。自己搭了個小棚子,不與村裡人來往,他做“掮兵”時也許積攢了一點錢,雖然當時他很少主動要,村裡人多少還是給點。

  村裡人痛恨二叔是從他開始與日本人熱乎開始的。那個碉堡是日本人守莊稼的,村裡人操勞了半年多,眼看有點收成了,日本人卻守着,說哪家敢提前去收割,就用槍子掃。二叔卻開始用他攢的一點錢,給日本人送吃的東西,每天一次,村裡人都不知道多少次在明裡暗裡罵他狗漢奸,死白眼狼,他們當時是多麼希望這個當過兵,見過世面的人給他們出出注意啊。二叔不理會,成了日本人眼中大大的“良民”。

  就這樣,在村裡人的痛恨和日本人的誇讚中,二叔瘸着腿忙活了將近一個月,莊稼也可以收割了。在一個夜深人盡的夜晚,村裡人被村南頭的爆炸聲驚醒。當他們睜開睡惺的眼睛跑出來時,發現碉堡被炸飛了,有膽大的摸上去看時,發現碉堡里的鬼子全部死了,還發現了二叔被炸得幾乎難以辨認的屍體。

  村裡人連夜收割了莊稼,並且安全地裝移了。

  當村裡的老人給我講這個故事時,都滿噙着淚花。至於二叔是怎麼怎麼炸掉碉堡的,沒有人知道。不過有一點村裡人開始明白,二叔送吃的東西是為了獲得日本人的信任。

  每一次回家,我都要到村南頭那大石邊坐坐,那裡有二叔的墳墓。碩大的石頭上刻着五個大字:永遠的二叔。這也許是世界上最奇特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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