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有痕（六）

　　［我不苛求與你終生廝守，只願能一朝擁有，我痛苦地抗爭，火熱地追求，就是因為我想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美麗，讓我真切而深深地愛你一次，哪怕就這僅僅一次也已足夠。］

　　六

　　這天的天氣真好，暖暖的陽光，輕輕的微風，門外綠楊枝間，有幾隻鳥兒蹦跳歌唱，兩隻狗兒在大路上追逐着，嬉鬧着，你撓我一下，我咬你一口。；

　　我的心情並不因天氣的明麗而好轉，甚至於羨慕那兩條狗。我孤苦伶仃地守在母親的這個老院子里，千番滋味，萬般心情，皆湧上來。；

　　那個讓我心舍情棄的韓雨已然來過兩次，被我罵了個體無完膚，狗血噴頭，竟也無惱，只是一改昔日模樣，低三下四，媚態畢露，象完全換了一人，專揀好話說，好事做，無奈我依然雷打不動，風吹不移。只給他一個鐵定結論，離婚。；

　　我不想去見外面的任何人，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不幸，我的失敗。我怕別人哪怕一聲善意的問候，都覺得臉上無光。；

　　我在院子里，走與坐皆無味，這時的孤獨寂寞只怕誰也難以理解。我好想見他，這個心愿在此時尤其強烈，我又一次陷入了痛苦而又美好的回憶。；

　　我想第一次拐倒他時我的狼狽，想與他商場相遇時他的驚疑，想那次他生日晚餐的歡笑，想與他雨中同傘而行的溫馨，想他月下陪我散步的浪漫，想他背我下樓的幸福，想他在醫院為我奔忙的身影想他時時執迷不誤的憨態。想得如此真切，如此沉重，如此苦不堪言。我無神地坐在桌前，讓淚伴隨着那飛揚的思緒，咨意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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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一個人為什麼如此難，難得讓你以至於六神無主，心煩意亂。此時那種亦亂亦苦亦空還有些許甜的心情，七分盼望，二分無奈，一分愁怨。

　　太陽漸漸升高了，卻曬不透我幽暗而寒的心。；

　　誰家的摩托停在我家門外，我亦懶得理論，自己還沒從那團迷霧中掙扎出來，猛然聽到讓我驚愕喜出望外的熟悉聲音，我慌亂地抹乾眼淚，走到門口，我怎麼能夠相信，他竟然真的出現在我面前。；

　　冬陽將車推進院里，拎兩包東西嘴裡還叫喊有人嗎？向房子走來。；

　　我卻無力去迎他，獃獃地停在門旁，淚早已模糊了雙眼。；

　　冬陽看到我的那時，分明感到，他的微笑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沉默和凝重，讓我更添依戀，我未等他放下東西，便撲上前去。把頭抵在他的肩上，難以抑制的啜泣不止。；

　　冬陽木然地站着，不言也不動，許久方說，“好了吧！怪我來晚了，讓你受苦受委屈”。我有些恨地在他背上捶打着。“我恨你，我恨你”．“你恨就打吧！只要你心裡舒服，我就是你的出氣筒。”我哪裡還忍心打，只緊緊地抱住，哭得一塌糊塗。；

　　“你撒野撒夠啦！我還站着受苦刑呢！你就不怕外人看到啊！”；

　　我叫道，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

　　“求你啦！你解放了我吧！給我倒杯水，怎麼著我也算個客人啊！”我這才輕輕地抬起頭，直面對着他。；

　　“你看你啊！象張飛啦！”此時的我驀然想起一些話，痴相望，語凝咽，兩眼淚千行，幾點愁，一絲怨，且付喜悅情心藏。冬陽竟然也有讓我難忘的嬌羞啊！他是男人，男人也會象女人一樣有許多不被外人發覺的溫柔情趣，那是只有心裡人才能感覺得到，體味得出的一種含蓄深沉的美。；

　　真正讀懂一個人，需要時間，最重要的還得需要心意，當他讀懂你時，他的理解，他的關注，他的欣賞，都會讓你感動感激而心生春意。當你讀懂他時，也許他就會有了憐愛，珍惜和慰籍。能讀懂是種溫暖，被讀懂是種幸福。；

　　我伏在冬陽耳邊懇切求他，別走，陪我！冬陽驚嚇如兔，盡胡鬧。；

　　我給他倒了一杯水，讓他坐下來，自己又趴在他背，將臉貼於他頭上，“我多想讓你再背背我。”；

　　冬陽罵我是個纏人的禍害，而我卻摟着他的脖子暗暗地開心笑了。；

　　“求你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我，要不答應我…”冬陽扭臉問我，“怎麼，拿什麼威脅我？”；

　　“拿你妹的小命”

　　“危言聳聽”；

　　我扭住他的耳朵，“先說答應不答應，要不答應，我就沒活路了，你知道嗎？我死的心都有了，要不是…要不是想着你還有母親兒子，我真的就…”；

　　“好啊！一了多好，沒愁沒惱，不用吃穿，還勿操勞。”；

　　我氣得又想打他，“我是和你說真的”；

　　“誰在河邊站，都會濕了鞋，一朝被水淹，永遠不打魚，過日子過日子，這日子是一天一天的，這過也須得一步一步的，如果一路平坦，萬事順利，那就不叫過了。山得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地攀登，河也需一個一腳窩一個腳窩地跋涉，哪一步都必須踩實踏牢了，一不留神，就有跌落滑倒的危險，就算在平地，還有突兀的石頭，凹陷的窪坑，還有蒺藜雜草，甚至毒蛇，飛蟲，不小心就會被傷了腳，迷了眼，你看千萬個家庭，都大體相似，其實外表的相似並不意味着內含的雷同，就象再美的風景，真正走進去，才會發現，也有許多不養眼的地方，美玉再好，尚有暇疵。”；

　　我捂住他的嘴，只想安享這份寧靜。

　　第二天傍晚，我按時來到仙來聚飯店七號包廂，推門卻無人，正準備負氣而返。服務員來到我面前，“你是明月小姐吧？”我點點頭，“請裡邊坐，有位先生關照，讓你在此稍候。”；

　　我安心地坐下，欣賞起這間包廂來，牆角一盆青翠清新的蘭花，門后還有一個精緻的木製衣架，對門的那堵牆上，懸挂着一幅長方形裝裱過的耕牛圖，一隻牛低着頭，喘着氣，奮力向前的姿態，一位老農頭戴斗笠，一手扶犁，一手揚鞭，還有一對燕子在旁邊飛舞，遠處是火紅的太陽，朦朧的樹，我對畫有了興趣，起來走近，上邊還有詩呢！不過是隸體，看不甚懂，琢磨一會，大概是‘低眉弓身贊耕牛，正值時節怎肯休，只待奮蹄身落雨，何須揚鞭驚回頭。’；

　　突然我聞到了濃郁芬芳的花香，面前多了一束美麗鮮艷的花，冬陽又是那種讓人甜醉迷戀的笑，“給你送件禮物，希望你的生活就象這花兒一樣。不過好花不常開啊！”；

　　我又一次鑽進他懷裡。“快別，這裡是非之地，魚龍混雜，不是楊柳岸，曉風殘月。入席吧！我的刁蠻糾纏的妹妹。”他拉開椅子，做了個優雅動作。；

　　今夜月色真美，象紗似的輕柔，如霧般的朦朧，我坐在冬陽的後邊，緊緊擁着他。摩托車向郊外駛去。；

　　野外靜謐如甜蜜的夢，只有蟲子在無節奏地彈唱着小夜曲，風輕得就象天上的月色，莊稼野草還有泥土的香味，在這如紗如霧的月夜裡，隨風瀰漫飄散。遠處的樹影靜默，也似乎入了夢鄉。；

　　我閉着眼睛伏在冬陽的背上，讓心在這個甜美的夜裡一點點沉醉。；

　　冬陽輕輕說，“明月，你聽過這麼一句話嗎？夜，暗藏一種誘惑，但同時也會滋生罪惡。”我兀自不理。；

　　“有些東西明知不是自己的，卻還想要；有些事明知是錯誤的，卻還要去做；有些感情明知該割捨的，卻還要苦苦留着。這就是生活的無奈，折磨。如果我今天不來，你會恨會痛苦會難過，然而我來了，卻依然有人會痛苦會難過。這就是生活的困惑，難以取捨。；

　　人活在世上，總在不斷尋找，尋找自己終生信賴的寄託，有了寄託，也就有了追求，有了夢想，有了心靈依靠，也有了生活的勇氣動力。一旦丟失了這個寄託，便變得迷茫，脆弱，甚至無望。人的寄託未必都是觸手可及，伸手可摸的，有些能朝夕相處，廝守到老，而有些就象這美好的夜，迷麗的月色，只在一種想象里，一種夢境里。但它同樣能給自己帶來充實、滿足和無盡的回憶。”；

　　我們下了車，在田間路上慢慢而走。；

　　我靜靜地望着月色中的他，他卻默默地望着月兒，我把雙手搭在他肩上，將臉依着他寬厚的胸膛，想聽聽他的心在說什麼？；

　　我輕輕摩挲着他的後背，換了一姿勢擁抱他，“冬陽，你抱抱我好嗎？”他撫慰性地將手放在我肩上，感受不到過分的熱烈。；

　　冬陽，你別怕，我不是螞蝗，我不會把你從晴雪手裡搶走。”說這話時我自己也能感覺到那股語氣的幽幽，“我只想讓你把我從泥譚里拉一把，人不能沒有愛，沒有愛的婚姻不道德，沒愛的人生呢？是多麼不完整，缺少意義。有了你，我就可以滿足，可以無憾，可以欣慰了。我有了愛與被愛，有了幸福，嘗到了這種滋味，甭管是短暫的，還是苦多於甜，但畢竟不是空白，不再缺失，我不苛求與你終生廝守，只願能一朝擁有，我痛苦地抗爭，我火熱地追求，就是我想擁有一份屬於自己的美麗，至少到死我不會為沒有一份真摯的情感而長嘆！讓我真切深深地愛你一次，哪怕就這僅僅一次也已足夠！”冬陽緊緊地把我擁在了懷裡，輕輕地為我擦去滿臉的淚。；

　　夜越來越深，月色越來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