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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君子誤終生

手機:M版  分類:故事新編  編輯:小景

  [楔子]

  墨滾似的黑夜,星辰燦爛。蒼穹的懷抱,點點燭光,微弱閃耀,卻照亮了白雪皚皚的大地。

  御花園,銀裝素裹,寒冷徹骨,一片肅然。

  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自是和暖的樂宴殿。殿內,歌舞昇平,熱鬧歡騰。兩側的皇親內眷或是細細低語,或是把酒言歡。

  坐於殿上的男子,龍袍加身,俊眉朗目。他傾身向身側的女子問道,青兒,剛投放孔明燈時,許了什麼心愿,看看朕能否如你所願。說這話時,他深深地看着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女子,眼裡滿含溫柔。

  被喚為“青兒”的女子,微抬起頭看着身旁男子,眼眸清冷似水,不帶一點暖意。可嘴角卻含着盈盈笑意,柔聲道,回皇上,臣妾小小心愿,自是不值一提。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殿內所有人聽得真切。

  男子大笑,霸道地將女子摟入懷中,不等他回話,殿下傳來一清脆如鶯的聲音:皇兄,青禾嫂嫂小小心愿,不用問,自是為你平安地生下龍子,讓我們天堯皇朝後繼有人啊。說完,是嬌嬌的笑聲。

  循聲望去,那女子,已竊竊地和身旁一男子,嬉笑着。此女子就是屏嫣公主,皇帝的親妹子,皇帝待她甚親。而她身旁那個眉目如春的男子,就是她欽點的夫君,當朝駙馬爺,也是名副其實的狀元郎。

  屏嫣公主的一席話,惹得懷中人兒紅了朱顏,低垂下了頭。亦贏得殿內眾人紛紛舉杯恭祝龍顏大悅的皇上早日得龍子。可是這恭順的背後,又有幾個是真心的,每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各懷心事。

  自然沒有人發現,那坐於皇帝懷中的女子,眉目間漾開一片如水的憂傷,她的眼角冷冷地瞥着那坐於公主身旁的男子。

  註定了,那些未明了的糾葛還是得開始着繼續。

  [情意負]

  初冬,寒風瑟瑟,庭院里臘梅樹蕭瑟着枝丫,偶有幾許零星的花骨朵點綴。空寂的荷塘內一片薄涼,沒了往日的歡鬧。

  庭院雕花迴廊處,一抹碧青的身影,久久地佇立,清冷的眼眸,幽幽地望着前方,似是要望穿那天涯路。

  慕容夫人遠遠地看着女兒孤寂的身影,嘆息着搖了搖頭,轉頭吩咐身後的丫鬟萍兒;去把小姐那狐裘錦袍拿來。

  萍兒急急地拿來錦袍,一面給小姐披上,一面還念叨着,小姐,風大了,別著涼了。慕容青禾微微一怔,她想起,有個男子,曾經溫柔地為自己披上錦袍,低沉着聲音,說道,青兒,天涼了,別著涼了。然後她就鑽進他的懷裡,汲取他的溫暖。而他也是任由着她,將她緊摟在懷,似乎她生來就得由他來愛着,寵着。

  只是,這般任她撒歡的男子,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亦不知是否安好?掐指算算,他離開已有半年了。

  那些同他一起進京趕考的學子,已在一個月前,都有了消息。而那麼多人里,青禾盼來盼去,依舊沒等來他的隻言片語。蘇家夫婦也已經派了人去京里探聽了,可至今仍沒有消息。

  不安,恐慌,焦慮,滿滿地將青禾周身纏繞,坐不能靜,夜不能眠,整整一個月下來,已消瘦不堪。

  慕容夫婦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聖上命令:凡是待字閨中的女子,均得進京參與聖上的選秀。官府里的人已來催了幾次,慕容老爺都用“小女最近身染重病”而一直搪塞着。

  慕容夫婦也並非貪慕虛榮之輩。他們知,一入侯門深似海,攸關女兒的幸福,他們斷不敢枉自定論。他們亦知,女兒的芳心也早已有所屬。鄰里鄉親都知,慕容家小女已許配給蘇家蘇公子,只待蘇公子高中狀元,回來擇日完婚。只是這採擷的人,何時才會出現。

  三日後,蘇家老爺來見慕容老爺,在堂內,道,小兒已中狀元,但是他竟與當今公主屏嫣共結連理了,慕容老爺,是小兒對不住你們青禾了。說完,是長長的嘆息,滿臉的歉意。

  慕容老爺氣急,可不待他發作,就聽屏風后急切的叫喊,小姐,小姐……

  躲在屏風后的慕容青禾字字句句聽得真切,頓時昏厥。

  醒來,已在房中,慕容夫婦坐於床邊,一臉的焦急。青禾怔忪了良久,突然清冷的眸子里閃耀着堅毅的光芒,道,爹爹,我參加選秀。然後就沒了聲響,閉上了眼,沉沉睡去,一片沉寂。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只是這樣的相思,值嗎?

  夜無聲,月亦無聲。

  [皇恩寵]

  黑夜,無明月,無星辰。

  秦堯軒站於窗前,看着寂寥的夜空,幽深的黑眸里,盈滿濃濃的哀愁和孤漠。

  也是這樣的黑夜吧,搖曳的燭光閃耀着,琳妃躺在他的懷裡,微笑,抬起手欲碰觸他的臉,可卻在指尖觸及他的面容時,手無力的,重重的,甩在了卧榻上。從此的從此,她永遠地離開了他。

  那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威風凜凜的君王,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世間男子,在失去摯愛的時候,悲傷無助地失聲痛哭,像個孩子。

  萬籟俱寂的夜,隱隱的有斷斷續續的琴聲從遠處傳來。低咽沉鬱的琴聲在空氣中飄散開來,似有訴不盡的相思。是何人,在如此清幽夜,有着和自己一樣噬骨的相思。

  秦堯軒怔怔地尋着琴聲,穿過御書房,穿過離合殿,穿過和靈殿,穿過西廂院,終於在滿是梅花的宮苑一角,尋着彈琴佳人。

  簌簌的腳步聲,漸漸臨近,青禾猛地停下,抬頭,微慍的小臉上藏着些許不滿。可看到來人,她怔了一下,隨即起身,福了下身,道,奴婢慕容青禾叩見皇上。

  秦堯軒上前一步,輕攫起她的下顎,登時怔住。那雙眸子,怎能與自己深愛的女子,如此相似,似是一模子刻出來一般,如此清亮如水,冷得無一絲暖意。

  許久,他緩過神來,輕道,你繼續彈曲,朕坐於一邊聽你彈。說完,自顧自地坐了下來。青禾領命坐回原位,繼續着那首曲子。

  那晚,青禾一遍一遍地彈着那首《相思意》,那麼相思的曲兒,竟聽出些許綿延的恨意來。而秦堯軒一直坐在她的身旁,定定地看着她,似要將她刻入骨頭。

  第二日,聖旨下,青瑗殿內,無數人跪倒在殿下,高聲恭頌着:青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高坐在殿上的君王,輕柔地將身旁女子擁入懷中,將唇貼近女子耳畔,說道,今後你就是朕的妃子了,昨晚那樣的曲子不可再彈。聲音溫柔卻不容拒絕。

  青禾微微一動,他竟將她看得徹底。

  從此,無以復加的恩寵集於一身,群芳嫉妒亦無辦法。皇上將她護得周全,愛她,寵她,生怕她受一絲傷害。

  在得知她有了身孕時,更是關懷備至,日日陪伴左右。私下裡,聽到宮女們一個個談論着,當今聖上愛青妃更甚當年的琳妃。

  青禾也只是笑笑。她知,世間男子多是薄情郎,負心漢。只是輕輕一彩蝶,就讓他失了魂,忘了那個他曾許諾的女子。曾經信誓旦旦,如今只是一場空。平凡男子已如此,更何況是有後宮三千佳麗的皇上。

  [恨意生]

  屏嫣來的那日,陽光散淡,有着絲絲和暖。已有五個月身孕的青禾坐在殿外的宮苑內,小腹已微微地隆起。

  她坐在雕花石椅上,雙手擺弄着碧玉盆內的一株臘梅。煙綠色的花兒兀自開得清洌,周圍散着馥郁的花香,迷得人沉醉。

  這株花兒是前幾日,在御花園賞梅時,無意中看到的。小小的角落裡,它安靜地綻放,不與群芳爭艷。青禾看得喜歡,便命人將它掘起,植於那碧玉盆內,每日細心照料,倒也生的好看。

  屏嫣一進殿門,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沒有一點禮數地坐到了青禾旁邊,滿臉的笑容,道,嫂嫂,皇兄叫我來陪你的哦,你看我皇兄對你多體貼。

  青禾笑,眼裡似溢出水來。她想起昨日,雖每日他處理完朝政事務便來陪她,下棋,賞花,彈琴,對詩,可他依舊怕她因沒人陪着說話,生出寂寞來,便承諾請妹子屏嫣來陪陪她。她雖不願,但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也就由着他了。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屏嫣已不覺拉起了她的手,將臉湊近青禾耳畔,說道,嫂嫂,其實,皇兄不說,我也會來的,我要向你請教請教。說著,頓了頓,紅着容顏又繼續道,我和陌然也有孩子了。

  “轟”的一聲,青禾感覺到心裡似有什麼東西嘩啦啦地碎了一地,臉色也瞬間煞白。屏嫣驚嚇,欲宣御醫,卻被青禾制止了。她強裝鎮定,以手撫腹,道,沒事的,小傢伙淘氣,踢我得厲害,我坐會兒就行。

  屏嫣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有一絲疑慮在腦中一閃而過。她搖搖頭,瞥見了石桌上的那盆臘梅,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花朵,滿臉的沉醉,不停地讚賞着,完全忘了剛才的疑慮。

  青禾隱忍着內心的疼痛看着她,心底突地生出那麼些細碎的恨意來。但她仍淡定自若地說道,妹妹若是喜歡,拿去便可,就當作我送孩子的禮物吧。

  禮物嗎?許是吧!青禾輕扯嘴角,露出一抹譏笑。

  [恩怨了]

  三個月,從殘冬到初秋。屏嫣必隔一日來青瑗殿,臉上洋溢着溫暖,有着即將成為人母的喜悅。只是最近,進宮的日子也是越來越少,來了,面容上也帶着些微愁容。

  一日,駙馬府傳來口信:駙馬爺卧病在床,公主陪伴左右。青禾聽了,面上波瀾不驚,笑笑應對,可終是騙不過自己,心,到底,還是隱隱地沉了一截。

  半月後,屏嫣進宮,帶着一株煙青臘梅,見青妃。

  諾大的青瑗殿,空空蕩蕩的,只剩兩女子,沉默相對。突然,屏嫣艱難地挺着肚子跪倒在青禾的面前,未語淚先流。許久,她道,嫂嫂,求求你放了陌然吧。我知道陌然負了你,可是這些都不關陌然的事,一切都是我不好。只要你放了陌然,你對我怎樣,我都無所謂。

  青禾看着眼前女子,心生悲憫。曾經這個快樂的女子,在她進宮后的第一天,就像孩子一樣向她撒歡,親切地喊,嫂嫂,你真美啊!如今,眼前清瘦女子,為著那個她深愛的男子,不惜一切,痴情如此。

  是的,那株臘梅,是施了蠱的。青禾自幼對藥草有興趣,爹爹看着,便請了一師傅給予相應指點。師傅來自苗疆,除卻精通醫術,蠱術亦是不在話下。

  當日,蠱入土,鑽入幼根,流於枝葉中,於植物自身沒有絲毫損害,反而會護得它生得更艷。可是它有那麼一個美名“一見君子誤終生”,名副其實的,見到這株施了蠱的臘梅的第一男子,便會受到蠱毒的毒害。而青禾算定,屏嫣抱着臘梅進府,見的第一人便是她愛的駙馬,蘇陌然。那日後,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隔日,騙過皇上,慕容青禾出現在駙馬府的一廂房內。

  一男子安然睡於卧榻上,如嬰孩沉睡。青禾輕輕坐於他身旁,指尖輕觸那蒼白又熟悉的面容。這容顏,有多少回,在自己的夢中出現,溫柔地看着自己。可如今,他已不會如從前,任她撒嬌,他已是她人夫。

  忽的看見枕榻下一方綉帕,青禾隱忍了一年多的淚水,終於轟然決堤。

  她依然記得那日他進京趕考,她送他到十里街亭,遞與他那方早已綉好的綉帕。他低頭將綉帕展開,抬頭時,眼裡是一片堅定,說道,青兒,我蘇陌然定不負你。語氣淡然,鏗鏘有力。

  青色錦緞的綉帕上,是她熬了一夜細細綉成的兩行字;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到底,他的心底還是有她的。

  [真相明]

  一年前,京都屏嫣公主府。

  是夜,微涼。丫鬟霜兒端着一碗湯藥向兮君閣走去。最近公主不知為何,對那個在破廟裡遇見的書生,莫名關心。

  霜兒想起那日,她陪公主裝扮成平民出去玩。路遇大雨,為躲雨,她們向路旁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廟躲去。原想這般人煙稀少的山廟應無人,可進門卻見角落裡一暈倒在地的男子。

  該男子眉宇軒昂,身着一襲白袍,腰帶及袖口上那些繁複的花紋,精緻細密,不難看出男子出生不俗。只是此時的他,衣袍已磨損,布滿了塵土,面容蒼白,嘴角隱隱地沾着些許血漬,嘴裡含糊不清的喊着什麼,好似是一女子的小名。

  公主拿出隨身帶着的絲帕,細細地為他擦拭着臉,又拿來水,一滴一滴,不厭其煩地濕潤着他乾裂的唇。霜兒突地看見公主面容上隱約泛起的紅霞,她搖搖頭,許是自己眼花。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雨停,公主執意將那男子帶回了府中,請來御醫,為他診治,並日夜守候其旁,細心照料。只是這般的痴心,不知是否會如流水一樣,一去不復返。

  正想着,已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兮君閣,推門進去。只見那書生模樣的男子已醒,坐卧在床上,滿眼溫柔地看着公主,說著莫名的話語,陌然本以為會喪命那幫歹徒手中,再無性命生還來見青兒了。

  公主屏嫣低垂下頭,眼底是一閃而過的黯然與憂傷,抬頭已是先前容顏。笑笑,接過霜兒手中的湯藥,一勺一勺地喂着床上的男子,說,怎麼會呢,現在我不是在你面前了嗎?

  就這樣吧,既然他已忘了前人容顏,既然他已錯認,既然自己已愛上,那就這樣吧,讓自己自私一下,卑鄙一下,將別人的愛好好地揣入自己懷中,自欺欺人,自我歡顏。

  愛就是這樣,愛到深處,就自我糾結成了傷。

  [後記]

  一個月後,駙馬府上傳來駙馬已病癒。

  而宮中,也是亂成了一團,青妃早產。青瑗殿外,秦堯軒神色焦急,來回地踱着步,不斷地咆哮着。殿內是青妃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聽着讓人揪心。

  一盞茶的時辰,清脆的嬰孩聲在青瑗殿內響起,可青妃卻因為失血過多,而香消玉殞了。秦堯軒聽得搖搖欲墜,猛地衝進殿內,抱着青妃,失聲痛哭,怎可以,讓他如此,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他最愛之人,難道是老天註定他一生不得最愛之人。

  沒有人知道,青妃早產,是自己生生地將自己跌落在地,她知,再過一日,自己便會永遠地離開人世,她不想孩子也跟着她離開。因為,一見君子誤終生,若施蠱之人以血解救了中蠱之人,施蠱者將於一月後無跡死亡。曾經,她的師傅,就是這般,死於她眼前。

  所以她如今能做的,就是保全肚中孩兒,這是唯一她能為那個日夜陪伴她身旁的男子所能做的。不愛的還是不愛,愛着的卻已把她忘卻。終是,這世間不值留戀吧。

  一見君子誤終生,誠如屏嫣,誠如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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