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殺,按順序進行

　　一　神秘的莫名居士

　　張見之是一名偵探小說作家。

　　這天，好友方健來找他：“見之，一起參加自駕車游啊。”他點開張見之的電腦，在一個旅遊網頁上找到一條自助游的啟事。這是一位叫“莫名居士”的人發出的帖，他要尋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駕車去莫名湖玩。

　　莫名湖距離市區大約兩天多的車程，一直未進行旅遊開發，路況也不是很好，人煙稀少，據去過的人講，那裡可真是一片難得的世外凈土。張見之正好剛完成了一部長篇小說的創作，心情很好，就答應了下來。

　　經過發帖確認，一個星期後，莫名居士在網上通知大家：後天在國道零公里處集合。

　　出發那天，一共來了六輛越野吉普車，大家都做了自我介紹，張見之暗自對他們細細打量——

　　周烈，美術工作者，懶散而邋遢，不修邊幅。

　　陳安，大安派出所警察，沉着而機敏。

　　宋子瑜，某大公司副總，不苟言笑，城府很深。

　　蓋舒雲，護士，漂亮活潑，是這個團隊中唯一的女性。

　　蓋舒雲笑嘻嘻地問：“哪位先生是發起者——莫名居士啊？”

　　奇怪的是，大家面面相覷，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嘿嘿，難道這位仁兄把我們組織到一起，自己卻沒有來嗎？”周烈晃晃亂蓬蓬的腦袋粗聲說。

　　“算了，我看我們這就出發吧。”宋子瑜淡淡說道。

　　“好！立刻出發！”每個人都興奮起來。

　　二　意外還是謀殺？

　　趕了一天的路，天黑的時候，卻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兒，一行人只好停車在荒郊野外的一片空地上休息。半夜的時候，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就這樣整整下了一天。大家都窩在自己的車裡，快樂的心情變得陰暗起來。

　　第三天早晨，張見之疲憊地坐起身，高興地發現外面的雨終於停了，他拉開車門走了出去。

　　“早啊。”蓋舒雲出現在張見之身旁。

　　“早。”張見之笑着同她打招呼，他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姑娘，蓋舒雲也對他表現出與眾不同的親近。他抬起頭，遠遠地，周烈正蹲在車旁擺弄着照相機。

　　“陳安和宋子瑜去前邊查看路況了。”蓋舒雲說，“怎麼方健還沒起來嗎？”

　　“是啊，真是個懶蛋。”張見之邊說邊走到方健那輛道奇吉普的旁邊，敲了敲車窗，這小子睡得還真熟，身子蜷在後車座上，一動也沒動。

　　張見之拽了一下車把手，車門隨即被打開，並沒有鎖。

　　“嘿，你這小子，起來吧！”張見之笑着去推蜷在那裡的方健，可對方居然毫無反應，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用力將方健的腦袋扳轉來，不由失聲驚叫：“我的天！方健好像死了！”

　　這時陳安和宋子瑜剛好回來，聽到張見之驚叫，陳安忙一個箭步衝過來：“讓我看看。”

　　經過一番查看，陳安表情嚴峻地直起身子，他說：“大家最好都不要挪動方健的遺體，他很有可能是被謀殺的！”蓋舒雲驚呼一聲，捂住胸口，顫抖抖地掏出手機：“趕快報警吧。”可是又很失望地垂下手，“沒有信號啊。”

　　“我只說可能，職業習慣而已。”陳安糾正道，大家的表情才略有緩和，但還是都繃緊着面孔。張見之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兆。

　　“我和陳安剛才去公路那邊看了，路上積了很深的水，一時我們還離不開這裡。”宋子瑜又帶來一個壞消息，每個人愈加地沉悶起來。

　　一夜無話。

　　第四天早晨，張見之腫着眼睛從車內出來。蓋舒雲將一碗剛泡好的面遞給他，他接過來說了聲“謝謝”，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問：“怎麼沒看見周烈啊？”

　　“可能是到那邊的林子里去了吧。”蓋舒雲不以為然地說。

　　兩個小時過去了，周烈還是沒有回來。張見之開始焦躁起來，他在地上踱了一會兒步子，終於忍不住大聲地問：“你們今早誰見過周烈沒有？”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張見之不再說話，徑直走向露營地邊的樺樹林。到了林子邊緣，他遲疑地尋覓着什麼，突然身子猛地一震，踉蹌着奔到樹林中一堆鮮嫩的青草旁邊，那堆青草猶帶露水，顯然是被人拔下的時間不長。張見之微一遲疑，猛地伏身撥開青草——

　　“啊！”跟在他身後的蓋舒雲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草叢下面，露出周烈那比草還亂的長發！

　　三　一本小說

　　“很顯然，有一個兇手在我們中間。”陳安嚴厲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大家都小心點，等道路一通，我們就立刻報警。”

　　大家沉默地散開后，張見之半靠在車座上想着心事。突然，門一開，蓋舒雲鑽了進來，她捋了一把頭髮，輕輕說：“見之，我很害怕。”張見之啞着嗓子問：“難道你就不怕我是那個兇手嗎？”蓋舒雲瞪着清澈的大眼睛搖了搖頭說：“不，我相信你。”

　　張見之嘆了口氣，目光轉向車窗外，好久，突然說：“事情並不那麼簡單。”

　　“你知道誰是兇手？” 蓋舒雲很敏感地問。

　　張見之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說：“好吧，我告訴你。你知道我是一名寫偵探小說的作家。”蓋舒雲點了點頭。

　　張見之接著說道：“我曾經寫過這樣一部作品，是說一群人在旅途中遭遇惡劣的天氣被困在一個荒島上，其中就有一名偵探，一個作家和他的朋友，一位企業經理，一個美術設計師和……和一名護士。”蓋舒雲聽到這裡，身體微顫了一下。

　　“然後，他們中間就發生了一系列命案，先是那位作家的朋友，然後是美術設計師。你們一定都奇怪我為什麼那麼快就發現周烈被埋在那裡，因為在我的書中，他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被發現的。”張見之嘆了口氣，“那名偵探負擔起案件的偵破工作，他先是懷疑那名護士，因為她可以很輕易地弄到毒藥。”

　　蓋舒雲的臉變白了，手有些痙攣地揪着衣角。張見之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慢慢說：“可是，這個猜測很快就被否定了，因為……她成了第三名被害者。”

　　“不！”蓋舒雲驚駭地低呼，眼神里顯出散亂的恐懼。

　　張見之平靜地望着她，極力想分辨出這雪白面孔下是否還隱藏着別的東西。

　　四　你就是兇手！

　　陳安和宋子瑜又去查看路況了，蓋舒雲心思恍惚地蹲在地上燒着一鍋開水。水快開了，她抬起頭叫道：“見之，去後備箱幫我把咖啡瓶拿過來。”張見之走過去打開她的後備箱，就在他把咖啡瓶子拿出來時，突然發現角落裡隱藏着一個小小的藥劑瓶子，裡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那小瓶子上寫着幾個英文字母，張見之因為寫小說特意查找過這種東西的資料，他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見之，找到沒有？”蓋舒雲着急地喊，水已經開了。張見之慌忙把瓶子放了回去。

　　當蓋舒雲端着兩杯新沏好的咖啡出現在張見之跟前時，他正坐在車裡發獃，蓋舒雲遞了一杯給他。張見之有些驚懼地看着那褐色的液體在杯子里輕輕晃動，好半天，才接過來悶聲說：“謝謝。”握杯子的手卻禁不住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遠處架在火上的水壺突然掉了下來，熱水撒了一地。

　　“幫我拿着。”蓋舒雲把自己的杯子塞到張見之手中，跑了過去。張見之看着手裡的兩隻杯子，突然一咬牙把它們換了過來。

　　蓋舒雲弄好后跑回來，臉紅撲撲地，她接過張見之遞給她的咖啡，慢慢喝着，笑着問道：“剛才忘了問你，你的小說中，到底誰才是最後的兇手啊？”

　　張見之緊張地盯着她將咖啡倒入嘴裡，手心滲出了汗。他把杯子放下來，將手在褲子上蹭了蹭，隨口答道：“是那個作家，也就是……我。”

　　蓋舒雲微微一怔，“噢”了一聲，默默地轉身向自己的車走去。剛走了兩步，她的身子晃了晃，突然倒在了地上。

　　張見之彷彿被人當頭重重地一擊，傻了般癱坐在車上。

　　陳安和宋子瑜正好走回來，目睹了這一切，宋子瑜奔過去伏身用手掐住蓋舒雲的脈搏，又翻了翻她的眼皮，頹然地沖陳安搖了搖頭。陳安突然衝到張見之跟前，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一副冰冷的手銬銬住了。陳安將手銬鎖在方向盤上，冷冷地注視着張見之說：“你就是那個兇手。”

　　“沒錯，剛才我們都看見你遞一杯咖啡給蓋舒雲，她喝了后就死了。”宋子瑜站起身，一步步走過來。

　　五　故事還沒有結束

　　“不，不是這樣！”張見之掙扎着說，“是蓋舒雲想毒死我，被我發現了，將兩隻杯子偷偷換了過來。”

　　“噢？你是說她想毒死你，卻不小心把自己給毒死了嗎？”陳安嘲諷地揚了揚眉毛。

　　“請你們相信我。”張見之喃喃地說，感到有些絕望，這個理由的確很難讓人相信。

　　“陳安，你看着他，現在道路已經通了，我這就開車返回，只要手機有了信號，我就立刻報警。”宋子瑜拍了拍陳安的肩膀，轉身上了車。

　　陳安冷冷地看着宋子瑜的車子開遠了，突然笑了：“其實我相信你不會是兇手。”

　　“真的嗎？”張見之驚喜地望着他。

　　“可是你怎麼證明蓋舒雲想毒死你呢？這杯咖啡真的沒有毒嗎？”陳安又有些懷疑地看着擺在張見之面前的那杯咖啡。

　　“是啊，這杯是她留給自己的，是沒有毒的，不信我喝給你看。”張見之有些急迫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半。

　　陳安臉上顯出很奇怪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說：“我並沒讓你喝了它啊。我只是說相信你不是兇手，因為他們都是我殺死的。”

　　張見之大吃一驚，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陳安掏出了一本書：“這本書是你寫的吧。”張見之一看，正是那本《死亡之島》。

　　“故事寫得不錯，只可惜罪犯做了太多的傻事，聰明的罪犯是決不會被人識破的，所以我決定證明一下。”陳安陰冷着聲音說。

　　“你、你就是那個莫名居士？”張見之顫抖地問。

　　“哈，要湊齊這群人還真費了不少時間呢。而且最意外之喜就是居然把你也釣上來了。我早就注意近期的天氣預報，知道這兩天可能會發生大暴雨，你看，連老天都這麼幫我。”陳安晃着腦袋，十分沉醉地說著，“要知道，一起真正成功的犯罪，不光要有聰明的頭腦，還要有運氣。其實我計劃只是先把蓋舒雲殺死，好讓你的小說能按部就班的發展，可沒想到她喜歡上了你，獻殷勤地給你也沖了一杯，正好又讓我們看到你將裝有毒藥的杯子遞給她。真是太完美了，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陳安仰頭大笑。

　　“你這個瘋子！”張見之驚懼地瞪着陳安，“一會兒警察來了，我就會讓他們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

　　“你沒有機會了，他們來時，會發現真正的兇手已經畏罪自殺，而宋子瑜會配合我做出你就是兇手的種種證據。”

　　“你、你想做什麼？如果你現在殺死我，警察就會知道誰才是最後的兇手，你是逃不掉的，更何況，你以為殺死一個人真的那麼容易嗎？”張見之又驚又怒。

　　“放心，我不用親自動手殺死你，而你已經快死了，你真的以為另一杯咖啡里是沒有毒的嗎？我昨天半夜，將毒藥抹在了兩個杯子上，我怎麼知道蓋舒雲會用哪個杯子喝水呢？”陳安收斂了笑容，冷冷地說。

　　張見之猶如墜入了寒冷的冰窟，他深深吸了兩口氣，果然發現胸口有些發悶，而且大腦有一點昏沉，隨及心底升起了絕望。

　　陳安口裡發出“嘖嘖”的嘆息聲：“真是可惜，這麼完美的舉動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而唯一知道真相的你也馬上就要死了。一會兒警察會在你的車中找到這本書，經過閱讀，他們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一個長年寫偵探小說的作家，最後不滿足於編纂，他要真正地策劃一起這樣的案子，而整個過程就是按照他自己所寫的一部小說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但是他沒想到，中間出了岔子，在他實施第三起謀殺的時候被人看到了，他害怕面對審判，於是選擇了自殺。”

　　“你這個瘋子。”張見之捂住越來越悶的胸口，憤怒地看着陳安，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放心去吧，這次，是真的一切都結束了。”陳安沙啞着嗓子對張見之說，“等我的同行們來了，我會告訴他們，你突然自己拿起那杯咖啡喝掉了，我都沒來得及阻止你。怎麼樣？一切是不是很圓滿呢？哈哈哈……”

　　張見之感到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他努力撐開眼皮，恍惚之中看見紅藍兩色的燈光在眼前閃爍，無數的警車正向他開來。

　　終於，天地飛速的旋轉交替，周遭的景物亦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來自手腕的疼痛消失了。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從張見之褲子口袋中傳來的一聲輕響才是最美妙的——錄音磁帶的長度剛剛夠呢！微笑永遠停留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