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與人

　　一

　　從很古老的時間開始想你，夯土為基，疏以水脈，刈石作牆，圍而成城。

　　洪荒年代的歲月中，天地的野性凌然於人之上，先民們掙扎在苦難之間。這時，有一個高高在上的長者，以其歷經生死的眼神，藉助於神給予的啟發，變得睿智，他得到了如何建造隔離野蠻，茂盛文明的生命護欄的圖樣。接下來的，就是悲壯，血肉一次次的抵抗大地的狂怒，天空的蠻橫，甚至還有同類的無知。

　　那麼長的等待，那麼多的付出，無窮的血淚后，終於在諸神很不情願的表情中，城，屹立於山的南方，海的西面。從此，風只能成過客，水只能做友鄰，同為女媧後裔的生靈們只能屈居我們之下。

　　智者及其後人們依仗這一功績，得到尊重，他們家族的標記始終被保留，得到記載的那一部分，有一個名稱，叫做歷史。

　　我的心靈再次回到遙遠的過往，想像着城內的祖先們，可是，沒有看到的事實真相讓我不停涌動的思緒頓時留在那一刻。

　　二

　　你來了，我看到了你，那個智者的後裔。

　　我看到你舔着苦膽，我看到你卧於荊棘，我看到你充滿怨恨和後悔的眼神。不僅僅是你，所有這個城內的人，都是沒有聲音的，淚水不肯再從雙眼而出，全部擁擠在心底。仇恨的表達就是忍耐，仇恨的行動只是等待。可仇恨卻孕育成那麼美的一個女子，這片土地的生靈全都為之傾倒，水中的魚不能控制自己浮起於水面之上，天上的雁忘記如何飛翔。可這美麗不屬於這個城的任何一個人，她屬於另外一個城，儘管她帶去的是死亡與湮滅。

　　這是城的過錯，沒有你，就沒有財富和權力，就沒有仇恨與死亡，是你，創造了這一切。可是這一切終歸要消除，天地間才能平衡。而為這一切撫平痕迹的開端就是那個美麗的女子―――西施。

　　我不禁淚流，太美的存在必定會使天地嫉妒，他們能創造了這一切，也能毀掉這一切。而城卻留下來了，顫顫巍巍的開始寫下我心目中第二頁的歷史。

　　三

　　又是很多年過去了，祖先們選擇的這片土地原來是那麼靈秀，城吸取了精華，作出了回報。一個個可以被我們銘記的名字從我眼前走過；文種、范蠡、陸遊、徐渭、王陽明、秋瑾……

　　他們共同寫下了這個城在我心中的第三頁歷史。

　　有了他們，我可以思考，可以借鑒，可以耳濡目染，可以寫下自己內心的激情澎湃。

　　物質年代里他們為我們保留了一弘透明的靈魂之穹，映照你我頭頂的精神月亮。在光明之路給出方向之前，讓我們的內心得以探視前方微弱的人性之光，這是一種慷慨。如此，才使我每念及天地悠悠時，得以嗆然淚下。

　　第三頁歷史不是一個人書寫的，是一群人在書寫。而我讀到的，僅僅是其中那微小的一段。城卻讀到了全部，這是最沒有爭議的一段，在後世史書的許多篇幅中，這一段被定義為城的文化和傳統。

　　四

　　已經很近了，硝煙迷漫的路上，終於出現了一個人，城終於憑藉著他留下了重重的一筆，在堅硬的石頭上硬是點下了這一筆，如此醒目，留着血淚，戴着枷鎖，從斜刺里擠出一條殘忍的小路，別人不走，他一個人走，吶喊着，彷徨着。

　　城中沉睡的靈魂終於被喚醒，聽他用手中的一支禿筆述說，探尋他曾經走過的那條小路，越來越多的靈魂走在了那條小路。而今，我們還能看到那條小路的起點―――三味書屋。

　　時間其實最公平，不能抹去的東西，她就會讓你留下，應該抹去的那些，一定不會讓你留下。我內心激蕩，本來很模糊的眼前滿滿清晰，終於沒有死去。

　　一個人書寫了這個城市的第四頁歷史，那個人叫魯迅。

　　五

　　可以觸及的那一段來了，最近的一頁歷史他佔了很長的一段。城用完了最後的精華，塑造了他。相比魯迅，他其實在精神上是幸福的，他用自己的大半生時間，看到了自己理想的實現。差不多我們整個華夏民族的後人，都受過他的恩惠。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這話時，諸葛亮已經為相，可“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在他口中說出時，時年12，不及弱冠，高下境界立判。

　　我們該銘記他。

　　六

　　世界歸於寧靜，連塵埃都不曾給我留下。可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化為塵埃，蓋在我的身上，也蓋在你的身上，我們也會蓋在別人的身上。

　　此刻，我看着你，城，你只剩下了一座台，名為越王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