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的遐思

　　今晚在馬路邊散步，看到身旁粗壯的樹木剛剛發出嫩芽，忽然升騰起悠然的遐思。

　　看到這些樹，思緒中恍然回到了兒時。記憶里，老家西面的土坡上曾經有過這樣的粗壯的一棵大樹，大概是國槐吧。春天裡，一樣的小小的嫩芽從枝條上鑽出來，整個大樹有了靈氣，整個土坡有了靈氣。再過幾天，整個樹冠嫵媚起來，枝頭上撒滿薄薄的綠色，那樣可人的新綠，俏然地靜立在高高的土坡上，像是春日裡一層飄起的淺淺的輕紗，又像是一絲恬靜的淡淡的微笑，印在童年的記憶里，瀰漫在歲月的幽思中。

　　總忘不了記憶里的那棵樹，它忽然間會從心靈的縫隙中冒出來，然後又飄遠了。記得夏天，整個樹冠豐滿起來，樹下葉影婆娑。我是時常在樹蔭下玩耍的，看着前面土坡兩側的草叢中螞蚱飛起飛落。那樣的在夢裡才能再現的可愛的野草，把被雨水沖刷得凹凸不平，布滿小溝兒的土坡打扮得十分可愛。有時一抬頭，還會看到一兩條小蟲拉着絲從樹冠上垂下來。細細的絲，在陽光中一閃一閃；小小的蟲，在微風中輕輕搖擺，一點一點地降下來，引發了我童心的好奇，痴情地看着，看着……這樣的有些模糊又分明的記憶，裝點了我多少無憂的夢鄉，又陪我走過多少淳樸的年華。

　　像這樣，還有一頁兩頁的清清記憶，散發著歲月的悠香。那是上小學以後的事了。老家三間低矮的石牆青瓦小屋被笨拙的石頭牆圍着，院子南邊是一條東西相貫的土坎，足有五、六米高。土坎上疏疏落落地長着大大小小的樹木，有高大的椿樹、槐樹、榆樹，還有低矮的荊梢、棗樹等，用“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來形容當時的環境毫不誇張。曾記得，有唰唰的春雨從樹木的新葉間落下來，有劍一樣的陽光穿過夏日的繁葉射在地上，有沙沙啦啦的輕風吹響枝葉拂過耳際，還有嚶嚶啾啾的鳥鳴挑逗心靈……多少次，自己悄悄地來到大樹下，看着小鳥在枝杈上踝着小足穿梭跳躍。它的身上間有黃色的羽毛，細細的腳爪，一縱一縱地跳來跳去，那時多麼希望能夠抓到一兩隻啊……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土坎被挖平了，樹木沒有了，雨聲遠去了，陽光的劍收回了，小鳥的蹦跳也沒了蹤跡，一切都如輕煙般地遠去了。

　　此時，身邊的一棵棵碩壯的樹木正匆匆走向身後，我忽然感到它們的可愛和可憐。繁華的城市需要它們，在街道兩側，在小區里，在公園裡。它們凈化着城市，裝扮着城市，是那樣的可愛。但是，在如流的過客中，在穿梭的車輛中，它們被高樓和濁氣包圍着，不屬於任何人，甚至也不屬於自己。它們只是立在那裡，麻木地呼吸着汽車尾氣，為行人遮陰，彷彿僅此而已，又顯得多麼可憐！不像我記憶中的大樹，能夠生長在藍天白雲之下，呼吸在清風潔雨之中，有三五位農夫每天從它的下面經過，在它的陰涼下歇歇腳，以及幾個可愛的孩子時常在它的周圍玩耍。它有自己的天空，有自己的呼吸，有自己的靈魂，有自己的快樂！以至於它已經消隕於歲月的塵埃里，但還有一個曾經的孩子記着它，記着春雨曾經在它身上唱起合聲，陽光曾經從它的葉間穿過化作亮劍，小鳥曾經踝足在它身上跳舞，以及那個孩子在它的下面痴情地張望……

　　2011、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