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傷西安

　　序：這次才知道石榴花是西安的市花，“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含義是源自於西安的石榴花。石榴花倒放着的樣子就是中國裙子的原型。

　　沒有去過西安，對於我來說，太不可思議！所以趁“園博會”開幕以前，去了八天。

　　一般說，我喜歡沒有人的地方，所以不是很在意都市型的城市。

　　二般的說，我喜歡天造的東西，不太喜歡人造的景觀，所以只要是收費的地方，就比較反胃。即使是原本很美好的地方，一旦被人發現，並圈起來收費了，那裡就被毀了，中國已經毀了很多很多我心中的天堂。我發現一個，他們就毀掉一個，跟的非常快！

　　三般的說，我喜歡隨性行走，不喜歡被人帶着，“在規定的時間和規定的地點”享受生命。

　　不過，我喜歡西安。

　　雖然我來自北京，但是，西安如果算天然景觀，北京就好比圈起來的經典。還有，西安人比北京人厚道。

　　八天，四次閑逛回民街，豌豆糕摻着火晶柿餅，熱氣騰騰的玫瑰香蒸米糕，甜的香的饞的啊，寫着就想吃。黃桂稠酒帶着帝王的纏綿，臘汁肉夾餅裹着凄厲的北風，羊肉泡饃熱騰騰火辣辣，盡逼着人去想塬上老羊倌和蘭花花了。

　　從解放路乘公交車到鼓樓去吃回民街，幾站路，公交車司機只要你在站台沒有上車，他會為你再停下來。我很驚奇他們的好脾氣。在下班高峰乘車，到我想下車的站了，司機沒有開門，我喊“有下車的啊”司機沒有聽見，我想那就等下站再走回來也行，不必大呼小叫，麻煩司機。讓我感激的是，立刻有幾個同車乘客大聲呼叫“人家要下車啊！”車停了，我很感動。

　　這的人真好。

　　華清池，從小就聽過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曾經的浪漫。我在那麼簡陋的石頭堆砌的溫泉浴池邊上獨自踟躕，一下子背誦出好大一段《春江花月夜》來，我竟然看見了大學里搖頭晃腦的古文老師。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古代沒有電燈，沒有汽車，春天夜晚廣闊無際的江水呀，應該是多麼靜謐安詳啊。不做皇帝不愛貴妃不洗溫泉也罷，只要老婆孩子們都圍睡在熱炕上也就足已了。

　　記得在一家挑着“陝北土菜”幌子的館子用餐，滿牆柱子貼着陝北老話兒，包括十大怪八大奇之類民諺，（和漢唐論壇里野狐禪兄的《陝西老話》類似）

　　“羊肉泡饃大碗賣，有了辣子不吃菜，

　　男人唱戲吼起來，女人唱戲裝病態。”

　　正品味鄉土菜肴間，欣賞牆上文字際，包房裡突然有人吼出一隻粗獷的陝北民歌《蘭花花》，高亢，蒼涼，深情，無奈！像荒野里求偶的野狼。接着是女生清唱，是那首百聽百感的《走西口》

　　“縱有千言萬語也難叫你回頭，只等着哥哥回到家門口……”

　　哀婉，凄清，嬌柔，尖利，聽得我眼淚忍不住往下流。

　　陝北，這塊有着厚重歷史的土地上，這塊裹着無情風雪的不毛之地上，生長着多麼頑強的生靈，千百年來，男人的頑強和堅毅，女人的百轉千回，都為了那麼一點生存的權利和為了那點轉眼即逝的愛撫和團聚。

　　我想，那“女人裝的病態”真真正正是她們的清苦和愁腸啊。

　　在乘大巴到兵馬俑的路上，同座一個長發女郎，沒敢正視她，感覺很像演員，我吃蛋糕時，她也在吃點心，我吃完了翻找着餐巾紙，她也吃完了，遞過來一張紙巾。我很感激。謝過之後，各自假寐。

　　夢中，我夢見在生意場上的精準殺價，夢見沒日沒夜的學習和考試，夢見官場上科技含量極高的恭維和嚴肅認真的謊話，夢見菜市場里大媽在用放大鏡尋找食品有效期的記錄，夢見交警含笑填寫罰款單子沒有商量餘地，夢見取款機不斷“警方提示”小心上當的錄音。

　　最後一個夢，是我正在過馬路，一個乞丐拉住我，哭求給他四元錢，讓他給家裡打個電話。我真的很想給，因為那不算什麼損失。但是我被碰醒了，同座女郎告訴我，兵馬俑到了。

　　乞丐不見了。

　　一切都是虛幻。

　　睡醒后，我感到寒冷。

　　如果夢裡都是不經意間遞過來的陌生人的關懷，我還奮鬥什麼去？我也不去看泥巴做的穿上盔甲的農民祖先們了。

　　我好可憐每一個兵俑家裡的蘭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