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的記憶

　　人的記憶是有選擇性的。有時，一件事、一個人甚至一個場景，會莫名其妙地留在你的記憶深處。即使是一件很小的事、一個並不重要的小人物或者一個近乎虛幻的場景。

　　在我的記憶里，有一棵小樹，在我的心裡存活了三十餘年。

　　這是怎樣的一棵樹呢？其實，只是一棵普通的槐樹。但這棵普通的槐樹卻讓我時時憶起許多年以前的場景和與此相關聯的人。

　　我很小的時候，可能是六、七歲吧，記得當時正上學前班。春天來到的時候，學校操場周圍栽種上許多小樹。為了讓這些小樹能夠順利的成活、生長，老師別出心裁的把每棵樹承包給了我們這些小學生們。讓我們管理，不要被牛、羊啃壞。

　　我和一名姓王的小夥伴承包了一棵小槐樹。這個小夥伴原來並不認識，因為他家住在村子的東部，而我家住在村子的西部，但是就是因為這棵小槐樹的原因使我們倆認識了，並且有了更深的了解。在學校里，除了學習以外，這棵小樹的成長就成了我們的“中心工作”。我們在小樹周圍紮上了一圈籬笆，雖然不怎麼“好看”，但也能擋得住雞啊、羊的。中午的時候，還會用我們的小茶缸為小樹澆水。不怕熱，也不怕累。那個精心的勁頭，絕對會出乎一向認為我們懶惰的父母的意料之外，因為在我們的心理，這棵樹已經屬於“我們的”了。我們暗下決心，自己的這棵樹一定要超過別人，比別人那棵長得好，長得旺。

　　幾天之後，小樹的枝頭上鑽出了鵝黃的新芽。我們高興極了，像是遇到了一件喜事。我們管理得更加起勁，時不時的給樹澆水，甚至，有一次竟將路上的牛糞撿來施在小樹的根下。功夫不負有心人。過了一段時間，枝頭的樹芽蓬勃成密密的樹葉，微風吹來，窸窣窣的。而到了夏天，更是撐出了一把小傘，用飽滿的綠色過濾着金色的陽光。

　　但是兩年之後，我們要搬到新的校園，不得不離它而去。這時候，小樹已經長大，樹榦已有胳膊般粗，樹冠也需仰視才能盡觀全貌。我們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它，像是離開一個有着多年交情的朋友。

　　許多年過去了，由於上學、工作，忙忙碌碌，我沒能再看到過它，但是有時卻在夢中與它相見。記得有一次回老家，路過原來的校園時突然想到了這棵小樹，於是心血來潮地想再去看看這棵曾記載着自己童年夢想的“樹”。心想，如果它還“健在”的話，應該是一棵參天大樹了。但是結果卻出乎我的預料。

　　我來到過去種着小樹的地方，吃驚的發現這裡已經變成了一片住宅區，根本就沒有了小樹的影子。我的心裡立刻變得失望起來，多年的夢想已經魂飛湮滅。其實，細細想來，這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幾十年間，世事倘有天翻地覆之變，何況一棵微乎其微的小樹？砍倒或者刨掉應該成為它的必然歸宿。想至此，心中略有釋然。

　　不想，在村頭卻遇見了過去的那個小夥伴，他剛從鎮上購物歸來。看到回家的我，他欣喜異常，非要我去他家裡住下不可。我推辭着，很為夥伴的熱情所感動。我發現歲月的滄桑已悄然爬上了他的額頭，精神也與以前大有不同。我們談了許多，過去的和現在的，但我沒好意思告訴他我此行的目的。

　　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記的我們在一起的美好時光，還記得我們精心呵護的那棵小樹，也許他早就忘記了吧。因為，生活中該記住的事情畢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