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與希望

　　清晨的病房彌滿消毒水與腐臭的味道。陽光通過樹影投向冰冷的地面，斑駁迷離且稀疏得可憐。這是陽光都不青睞的人間死地。

　　外婆因為腿腳不便住在這裡。我詫異外婆一直健朗的身體突然出現問題，祈求老天惜憐遲暮之人。

　　微傾於病床，精神恍惚遊離得不知所以。12年前外公因腦溢血病逝，那時的我幼大班。停屍房見外公最後一面我沒有哭，外公一直教導我做個男子漢，雖然他對我總是無比溺愛。或許，矯情就是那時候養成的吧，現在儼然成了我顯示親密的殺手鐧；矯情無罪。我幻想着病床上躺着12年前的外公，如果那時我在，外公會不會堅持到底？他可是個頂天立地且把我當作信仰的男人哪，這輩子我再也找不到那麼疼我的人，即使母親也不能企及，我的天塌了。那時天真的以為外公只是小憩一會兒，醒了之後就會帶我去買玩具的。清晰記得外公的遺體是在母親的跪號下送上靈車的；我依然沒有哭，暗暗咒罵著不守慣例的外公，他居然這麼能睡，而且睡着上了車也不帶上我。那時的我全然不懂悲傷，好堅強的自己。

　　外公與外婆相濡以沫到生命的盡頭，也算是沒有遺憾了吧，外公終究是幸福的。

　　可是外婆遲暮伊始便失了攜手之人，何其悲哀。逆來順受的她喜歡一個人回憶細水長流般的甜蜜過往，家裡人一度認為她患了孤僻症。於是只是希望她能過得熱鬧些，哪裡懂得她的喪夫之痛！她也一度與家裡人築起圍牆，我們卻冠以她封建之名，現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極。我們自以為對外婆了解得通透徹底，亦然不能懂得她的刻骨銘心。因為愛情的意義只存在於忠貞相守依偎到老的兩個人之間，所以愛情也就不盡相同。

　　對於外婆的孤寂我始終保持悲憫卻很少去看她，因為她的眼睛是不閃光的，在我心裡與外公的慈祥形成嚴重衝突，我無法接受；但是我始終對她保持着悲憫，她也是我的親人，沒有理由不愛。值得欣慰的是她看到了舅舅結婚以及他的兩個孩子，這是外公永遠看不到的。外公在天上一定很高興。

　　外婆搬到城裡之後的幾年樂觀不少，只是不願意去墓地陪陪外公了。或許她不忍。

　　還好外婆終遇良人執手相伴。那個老頭年長她不少。他們相識之初家人極力反對，其間還因為矛盾搬走了他和外婆同居時買的電視。家裡人不看好那個老頭終究是因為外公太愛她，他們接受不了。可是想想，外婆遇到了相伴終老的人不好嗎？況且他們並沒有締結婚姻，她堅守了愛情的忠貞。並且我在這一天中看到的是他對外婆鞍前馬後的悉心照料，他渴望外婆康復，他希望外婆安好。焦躁中我安慰他沒事，他沖我笑，由苦向樂觀漸變。我們相信一切都會好的。

　　一天下來他總和外婆拉家常，逗得外婆哈哈笑。這是羨煞旁人的遲暮之戀，可是她的心終究是屬於外公的；我觀瞻到了曠世的愛情，我為外公外婆感到欣喜，也感謝老頭對於外婆的不離不棄。

　　呵呵，祝願他們晚年和睦吧，心只為最愛的人留着，縱使他已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