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哭_2000字

石堆上有霧，牌坊的古漆早已掉了色，原本是赤紅的，現在卻淡淡的一片。男孩住在這好幾年了吧？他不知道，他想到家裡還躺着他的父親，他抓緊了葯袋，匆匆走了過去。　

　　清晨霧??韉囊黃??耪蛟繅訝讜諛Ｄ：??囊黃?鍃恕　

　　“早，張嬸。”男孩抬起頭看看二樓打開窗透氣的張嬸，“我爸爸還好吧？”張嬸笑了一下，沖他說：“還行，老傢伙再挺個五六十年沒什麼問題。”男孩痛苦極了，但他還是笑了，鄰居給他的照顧他總是很感激的.　

　　登上樓梯，木質的地板吱吱呀呀的，還抖落下不少灰。　

　　男孩轉身進了廚房，從板閣里拿出一個砂鍋，將葯一股腦倒進去，加上了水，放在點了火的燒爐上。結果路子燒太旺了，水蒸氣“吱”的一下冒上來，把男孩的手燙的通紅。男孩忍住沒發出聲音，小心用水衝著。男孩咬緊了牙，把手擦乾，放在香灰末上滾了一下，再慢慢抖掉。　

　　男孩慢慢等着葯煮開。他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通紅的手，心想得去看看，要不到時候爛了可就不好玩了。等了十幾分鐘，他掀開砂鍋蓋，看了看冒泡的葯湯，估計可以了。就拿毛巾裹上砂鍋的柄，端到樓上去了——男孩用的是樓道里公用的廚房。樓上比二層跟黑，偶爾有陽關從屋檐的小縫裡透進來，照在木質地板上。男孩還可以看見灰塵在陽光下飛舞，一束束光就像一個個舞台，男孩這樣想。男孩費力的拐過一個被雜貨擋住的小道，往裡走。裡面有一張床，床上躺着一個中年人，厚重的破棉被懶散的披在他身上，他歪過頭來看男孩，微微的笑了一下，但是還是遮擋不住他的一臉滄桑。男孩坐在床邊，用小湯匙一口一口的喂中年人。那男人費力的支起身，頭努力向前靠，臉上的筋綳得緊緊的。男孩看着他那樣努力，他想着父親牽着他的雙手走在清晨的石板路，他想着父親舉起他到處逛，他想着父親從后口袋摸出棒棒糖，他就哭了，淚水滴在床沿上。中年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從被子里抽出乾癟癟的手，在男孩臉上摸了一下，把砂鍋端過來，自己一口一口慢慢喝。同時往床外挪了挪，給男孩留了個空位。　

　　男孩躺了上去，縮成一團，閉上眼睛。　

　　——男人持着湯匙的手抖了一下，淚就落到砂鍋里了。　

　　——他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他看過拿捏得鄒鄒的診斷單子了。不像男孩說的傷風，是癌症。　

　　他很清楚，因為身子麻了一下，眼睛看到的東西都變黑了。他很暈，很暈，但他堅持着，把砂鍋放在了地上，才沉沉倒下。一切都變暗了。　

　　黃昏的時候，男孩爬起來看看。屋子裡一片昏黃，空氣里有發霉的味道。　

　　“爸？”男孩搖搖他父親，見他沒反應，搖得更猛了“爸，爸！爸？！你起來啊。起來......啊”　

　　——黃昏的的時候，一群鳥闖過閣樓狹小的天空，叫囂着落下羽毛。　

　　——“爸！......”　

　　寂寞的背後，是更多孤獨。男孩那以後，就天天幫鄰居照顧老人。他習慣了有個人在家裡給他依靠。他幻想那是他父親。　

　　天氣好的時候，男孩會出去走走，他最常去的就是古鎮外的那個魚塘。以前父親在的時候他沒時間來，現在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這裡坐着，有時候還睡著了，魚塘那種帶有泥土氣息的風颳得人蠻舒服的。現在他躺在魚塘旁的小土丘，青草遮住了他半邊臉，蛐蛐時不時從他視野里跳過去。草蛉在一旁叫着。　

　　天剛剛破曉，半邊的雲都還是淡紅色的，一朵一朵都排得整整齊齊。男孩開始思考，他有什麼煩惱？可以幹什麼？可以到哪裡？可以活下去么？　

　　時間很快流過去，天黑了下來。男孩慢慢明白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很多事值得他去熱愛。不是只有古鎮里的東西他才可以看見。男孩看了看自己上次燙傷的手，果然結了一片疤，還是留下傷痕了。男孩摸了摸，想到父親的手，那樣乾癟癟，那樣粗糙。　

　　男孩靜靜走回家，登上木質地板時，他彷彿看見他轉身去熬藥，結果被燙得滿手通紅。拐過被雜貨堵塞的小道時，他又彷彿看見一個懶散的中年人努力的撐着身子，他在床沿上持着湯匙，吹涼了葯湯，才將湯匙餵給中年人。——其實那葯，只是草藥，他們買不起真正可以治療癌症的藥片的。　

　　男孩攤開包裹，往裡面堆東西。他放進他的衣服。他放進他的吊墜——是父親用撿來的貝殼做的，父親用了一早上打洞，再在昏暗的陽光下用線穿孔。男孩看了看吊墜，從包裹里取出，戴在脖子上。男孩四下一張望，沒什麼值得他帶走的了，因為基本沒什麼東西了。　

　　男孩轉身，從屋裡的小縫向外看去，快天亮了。男孩走的時候彷彿踢到了什麼，他費力的摸索，是個湯匙。男孩一下就哭了，把它揀起來，放在手上，小心的擦拭，放在包裹里。他可以看到父親是那樣努力——為了男孩。　

　　走到鎮子古牌坊時，天還是完全黑的。男孩可以看見太陽在山那邊露了個頭但是只有那邊是亮的。天上月亮還是半掛在天上的。　

　　男孩掂了掂行李，最後看了一眼古鎮。　

---------------------------------------------------------------------------------------------------------------------------------------------------------------------　

　　——男孩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濃厚的晨霧中了。漸漸的牌坊也隱沒在霧中了。好像沒出現過一樣。　

　　——男孩開始知道，他沒有什麼煩惱？可以干很多事？可以到任何地方？可以活下去？　

　　——只要男孩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