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夢空間_1600字

　　很多年以前，我還是個社會新鮮人，剛剛從浙大建築系碩士畢業。

　　那時候，我和單位的其他三個女孩子一起居住着一套四室一廳的宿舍，合用廚房和衛生間。那間房子很小，大概9個平方米，朝北，靠馬路，陰冷而嘈雜，半夜卡車飆過的時候噪音很大，感覺整個房子都在顫。我入睡晚，睡眠又很淺，所以一個晚上總是會醒過來幾次。

　　然而，我和身邊的人相處得很好，經常大家一起下廚，各自做了東西都會串門拿過來請對方品嘗。那一年多的日子很短暫也很快樂。後來我有了自己的房子，便搬了出去。因為沒有被要求立刻退租，所以還留着一小部分東西在那一間空房裡，一直沒有時間去徹底清掃。

　　某一天，我路過宿舍樓，忽地想起還有東西留在那裡，於是打算順路上去收拾一下。

　　然而，大門敞開着，熟悉的院子里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寂靜得有些反常。傳達室的大伯也沒了人影，我徑直走進去，滿懷疑慮地來到自己住的那幢房子樓下，無意一抬頭，卻看到我所住的4樓那套房間的北面廚房裡，隱約站着一個紅裙的長發女孩——那是一個陌生的女孩，我從下往上看去，她的臉被擋住了，看不清，然而卻顯然不是其他3個同居女孩中的任何一個。我心裡有些詫異，心想，我的東西還放在那裡沒有搬走，難道那麼快就安排了新人進來佔了我的房間？這未免有些不通情理吧？

　　我拿出鑰匙，走到樓下，卻發現樓道的鐵門居然半開着，心裡有些吃驚，心想是誰離開了不關門，也太不小心了。剛準備進去，忽然聽到腳步聲，看到一對中年夫妻從樓上急匆匆地下來，手裡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臉色蒼白，簡直是衝刺一樣地衝出鐵門，差點撞到我身上。看到我，他們兩個臉上顯出吃驚的表情，那個男的問我為什麼來這裡？我說我是來收拾東西的，男的失聲說你怎麼還敢回來拿東西？旁邊的女人就立刻戳了戳他示意他別多說，扯着他從我身邊急急地離開了。

　　我一個人站在樓道里，很是不解地看着他們逃命一樣的離開，有些驚詫，心想，我回來拿東西而已，有什麼不應該么？就在那時候，哐鐺一聲，鐵門自動在我身後關閉了。

　　我一個人往樓上走。雖然是白天，不知道為什麼樓道里卻很昏暗，廊燈似乎壞了，在每一層我都用力地跺腳，卻沒有一盞亮起來。我走到第一個樓梯平台的時候吃了一驚：兩側的房門都開着，沒有一個人，樓梯上散落着許多東西，都是日用雜物——就像是整幢樓里的人曾經匆匆離開，連東西掉了都來不及拾起。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心裡很懷疑，然而還是一路往上走，來到了我住過的401單元。

　　那個單元的門也開着！誰這麼不小心，出去了不關門？

　　我推門進去，客廳里一地狼籍，東西到處都是，其他3個女孩都不在房間里，她們的卧室也是凌亂空洞。奇怪？出什麼事情了么？我是不是該找個人問一下？那一刻，我想起上樓前在樓下看到的那個紅衣陌生女孩，走進廚房想要找她詢問，然而，廚房裡空空蕩蕩，落滿了灰塵。

　　我心裡一震，覺得有些不安，心想早點收拾完東西走人算了。於是我來到了我的房間——奇怪的是，整幢樓里的門都大敞四開，唯有我的這間房門是鎖着的。我拿出鑰匙，開了門，在寂靜的房間里金屬摩擦的聲音顯得分外刺耳。我走進我的房間，一股長久無人居住的幽閉陰冷氣息撲面而來。

　　我站在房間里，發現裡面的所有東西都井井有條，停留在我離開時候的模樣，沒有任何異常。我鬆了一口氣，正準備開始打包收拾，忽然間視線一掃，卻震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鋪了防塵布單的床上，赫然放着一束新鮮的花！那花的顏色非常鮮艷，剛開，顯然不是一個關閉了幾個月的房間里應該有的。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那一束花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全身發冷。我終於清楚地感覺到這幢樓里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門後有風吹進來，伴隨着細細的簌簌聲，似乎有人走進了這最後一間鎖着的房間。我僵硬地站在那裡，不敢動，也不敢回頭。

　　——直到有一隻冰冷的手，輕輕地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猛然驚醒，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冷汗滿身。

　　原來是做了一個夢……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然而腦子裡卻不自禁開始想還有哪些東西留在宿舍里？是不是真的須要去清理一下了？如果都是不怎麼重要的東西，那就扔了算了，否則日有所思，難免會做這種奇怪的夢。不過扔下沒帶走的也都是一些雜物，那些紙箱里應該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啊。。。

　　我想坐起來，卻覺得全身乏力，甚至連轉一下腦袋都做不到，只能平躺着休息。吊頂上的燈是一個四方形的平面，用金屬鍍了銀色，平整而光亮，猶如一面高懸在上的鏡子——我躺在床上，視線不可避免地落在頂燈上，忽然間幾乎吃驚得叫了起來：影子！在頂燈平整的鏡面上，映出了卧室房間的地板、床、柜子，然而，在這些裡面，赫然映出了一襲紅色的連衣裙！

　　夢裡那個看不到臉的少女，穿着的就是這件連衣裙！

　　頂燈只能映出卧室地面的一角，所以，我依舊還是看不到她的臉，只能看到那一襲紅裙子出現在我的卧室里，就這樣站在我的床邊。是她？她來了么？她……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她是誰？想做什麼？

　　我陷入了極大的恐懼和不安之中，然而，身體卻彷彿夢魘一般，奇怪地一動也動不了，只能僵硬地躺着，直直地從頂燈上的影子來揣測身周的變化，看着那一襲紅裙子緩緩從床尾走到床頭，????的聲音漸漸逼近耳畔——“她”似乎在我的房間里翻找着什麼東西。

　　“沒有……”“這裡也沒有……”

　　我幾乎可以聽到那個細微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喃喃自語。

　　翻找的聲音漸漸移近了我的臉。

　　忽然間，我聽到那個聲音說——

　　“哦，在這裡！”

　　在那雙手快要接觸到我的臉時，我猛然動了一下，驚醒過來。

　　我還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周圍一切都很正常，電視機還在開着，放着睡前看到的節目。時針已經指向凌晨一點——怎麼？剛才是做噩夢了么？還真是奇怪，居然會有夢中夢么？我心裡想，動了動手腳，發現一切都OK。幸虧我還是醒過來了……我心裡這麼想着，竭力不讓自己去多想什麼。

　　很晚了，我想起來關掉電視。忽然間，門外卻傳來了敲門的聲音。“鐸鐸，鐸鐸”。那樣清晰的聲音在寂靜的午夜裡傳來，讓還沒有從噩夢裡回過神的我忽然間屏住了呼吸，不敢動彈——那麼晚了，會是誰呢？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敲門？這太不正常了……我咬着牙，坐在床頭，不敢去開門，手指顫抖地握住了手機，摁下了110。

　　敲門聲忽然停止了。

　　就在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間，寂靜的夜裡傳來了門把手緩緩轉動的聲音。

　　她……她在開門！她就這樣直接開門進來了！

　　我摁下了110，然而手機撥不通……我在恐懼中匆忙地尋找什麼東西，摸到了那一本紫檀木雕刻的心經——就在那一刻，我看到卧室的落地磨砂門上映照出了一個紅裙子女子的影子。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似乎有一隻手，在外面一寸一寸地打開它。

　　當門移開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她”站在卧室的門外——

　　那一瞬間，我閉上眼睛，拿着心經對着門口狠狠砸了過去！

　　我再一次的醒了過來。

　　時間居然是午後，風和日麗，日光很明媚，穿透落地窗映照進來。風很柔和，吹動落地的紗簾——熟悉的陳設，熟悉的人。母親在窗口的沙發上戴着老花鏡看當天的報紙，看到我猛然從床上坐起，有些愕然。

　　“午睡醒了？”我聽到她對我說，那個聲音聽起來顯得陌生而遙遠。

　　我縮在床角，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死死地看着她的臉看，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實的。我是真的醒過來了么？還是還在另一個夢裡？那種恐懼如影隨形，任何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都無法信任。我扭頭看了看床頭，紫檀木雕刻的心經還在那裡。

　　“我……似乎做了個噩夢。”我捂住臉，喃喃地說，感覺冷汗濕透了衣服。

　　一周后，我找了一個收廢品的，直接將留在宿舍樓里的東西徹底清空，一件不留。

　　——SO，無論是不是真的冥冥中有一個穿紅衣女孩在找什麼東西，現在，都請你去垃圾場翻吧！別纏着我啦。

　　所以，做一個作者，真的必須要內心強大。因為你的精神總是可以輕易地遊離出來，進入另一個幻想中的世界，種種匪夷所思的一切會如同電影鏡頭一樣的忽然浮現在眼前，無論是在醒時，還是夢時——所以，我覺得一個作者必須修鍊自己的內心，在自己的小宇宙里悲歡離合生來死去N次，把各種抗性提到很高：不輕易被驚嚇，不輕易被感動，不輕易出現懷疑。最終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否則你會被種種幻象擊倒，再也無法回到正常人的世界。

　　但這樣修鍊到最後，變得八風不動漠然以對，簡直不是在寫文而是在修佛了，暈。

　　這是我三年前的夢，也是我至今記得的最清晰的夢境之一。

　　三重夢境，環環相扣，以至於我在醒來后一時間還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回到了真正的現實世界——我做過很多夢，然而多半在醒來后忘記，清晰記得的那幾個多半是被半路驚醒然後在黑暗裡牢牢記下的。這就是其中之一，而另一些，被我化用在了我的一些小說里。

　　所以，昨晚當我看到《盜夢空間》的時候，立刻迅速地領會到了這個電影的核心思想：多重夢境。或者說，多重時空。中國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過莊子化蝶的故事，到底現實是夢境，還是夢境是現實，從未有人說的清。或者，就如薛定諤的貓那樣，這世上存在着無數個似是而非的世界，平行宇宙，我們只是從一個穿透到了另一個而已。

　　是不是我不醒來，這個世界就不存在？

　　多麼羨慕那個調配鎮定劑的人，就如一個雞尾酒調酒師一樣，他居然可以調配出別人的夢：可以有一重，可以有兩重……甚至無數重。夢的顏色，會不會和那些血腥瑪麗、傑克玫瑰、藍色瑪格麗特一樣呢？

　　對於我而言，我相信每個人的大腦都是一台精密的儀器，譬如超級電腦，通過不同的腦波對外發射頻率，所以，如果能有技術將其中幾台聯網，就能產生類似劇中的效果——其中造夢者就是主機。而這個構思，其實和《TheMatrix》是類似的，只是在黑客帝國里未來世界的人類已經全部都被聯網了，主機就是AI，所有人類活在虛擬的夢境里，就這樣做為生物能源渡過了一生，醒來的成為了反抗軍，不醒來的就永遠在夢裡醉生夢死。

　　多麼瑰麗而宏大的構想，居然還能用視覺大餐的方式表達出來。

　　這就是好萊塢編劇們的力量。

　　雖然這個電影有軟的硬的各種BUG，論邏輯嚴密和思考深度遠不如《TheMatrix》。但是，它的創意和構思卻令人驚嘆——為什麼我做過那樣的夢，卻寫不出那樣的故事呢？

　　真令人沮喪啊。

　　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區南平四中初二:雷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