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陽光的天使(下)_3700字

七　

　　“這道題嘛，用1式減去2式，得到3式，然後用1式減3式，就得到a+c值了。”“哦，謝了。”自從那次數學考試之後，沐霏開始認真對待數學了，遇到不懂的就會問小S。每當這時小S就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沐霏就用筆使勁敲小S的頭，吼道：“少花痴了！”小S便會安靜下來，用平和的語氣講題，緩緩地，如同小溪。　

　　“哎，花痴。”沐霏拍拍小S。“嗯？”小S疑惑地轉過身來，那表情好像在說：“叫我嗎？”沐霏用“就是你”的眼神看着小S說：“你QQ號是多少啊？”小S神色緊張的說：“你要幹嗎？”沐霏哭笑不得：“我又不盜你號子，只想加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我，我號子已經被盜了。”“哦。”沐霏低頭喝水，不再說話。　

　　他是在撒謊嗎？　

　　記憶中的小S無論再怎麼討厭也沒說過謊話。　

　　門口又有張sunny留下的紙條：“今天有進步，學習認真了。”沐霏忍不住了，用筆在紙條上留下了一句話：你到底是何方妖怪？然後拉開門進去。　

　　一個號子罷了，何必那麼在乎。　

　　也許，我只是習慣你對我說真話罷了。　

　　疑問句正在逐漸變成肯定句嗎？　

　　八　

　　早上頭有點暈，摸摸還有點燙，肯定是昨天晚上泡網吧着涼了。冰箱里的退燒藥只剩下空瓶了，抬頭看看鐘，還差十分鐘打鈴，況且英語作業還一字未動，如果遲到了，一定會被班主任訓上半天，像自己這種問題學生，他才不管你是不是生病了還是怎麼了。　

　　感覺自己還能走，不至於倒下去，於是趕快趕到學校。喝了一大杯熱水，還是感到很噁心，想吐。沐霏昏昏沉沉地伏在可捉上。朦朧中好像上課鈴響了，揉了揉眼睛，然後又昏沉沉地睡去。小S轉過身來拿筆記本，看了看沐霏，嘆了口氣，想：這丫頭昨天晚上一定又是通宵泡網吧。於是輕輕抽出壓在沐霏小肘下的筆記本，又轉過身去，　

　　這節數學課，上新課，很重要。　

下課了，沐霏感覺越來越難受，眼皮像灌了鉛似的抬不起來。小S轉過身來看見她還在睡，搖了搖她：“還睡呢，再睡你的腦袋都扁了！”沒有回答。他發現沐霏耳朵紅紅的，於是用手貼了帖她的額頭，不出所料，她發燒了。　

　　沐霏迷迷糊糊中覺得好像是有人把自己的手搭在肩上，然後吃力地背起來，跌跌撞撞地走着，而自己明明全身乏力還逞強，神志不清地說：我能走，別背我。“別亂動，否則咱倆都得滾倒在地上了。”是得到的唯一回答，於是剛才還亂揮的雙手立刻安靜下來，接着眼前一黑。　

　　自己躺在校外診所的病床上，手背打着吊針。　

　　這是沐霏醒來以後的第一反應。　

　　剛從衛校畢業的護士打趣地說：“你發燒的度數可真有個性，39度8。”沐霏的嘴巴動了動，算是笑笑。　

　　扭過頭，她看到一張熟悉無比的蒼白的側臉，嘴唇緊閉，毫無血色。窗外射進一縷陽光，把他的臉照得有了陰影。沐霏舔了舔嘴巴，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喂，花痴。”小S轉過來，陰影從右邊跑到了左邊，臉上寫着三個字：有事嗎？“一看就知道你缺乏營養，要多吃點紅棗雞蛋，不然別人以為你媽虐待你。”小S笑笑，臉上有了點生氣。隨後他拿出身後的筆記本，扔給沐霏，說：“早上的筆記。”沐霏翻開自己的筆記本，布滿了狂草加雞爪，她挑剔地說：“你就不能把字寫好點嗎？”“幫你就不錯了，再說，我字跡一直這樣。”小S有點惱。“誰要你幫我寫了，自做多情。”“你怎麼不識好歹呢？”沐霏一副“懶得理你”的表情，然後轉過頭去。過了一會兒，一雙手伸到自己面前，一隻手上放着一片阿司匹林，一隻手上托着一杯溫水。　

　　於是心裡千萬隻鷗鷺，聲音由遠及近，由近及遠。　

　　sunny:以後少去網吧,我可在天上看着你.　

抬頭望望天空，只有星星無聲地相互守望着。　

　　九　

　　期末考試臨近，教師里火藥味越來越濃。要窒息了，沐霏把筆一扔。小S彎腰撿起來，交給沐霏，皺了皺眉：“發什麼神經啊？”　

　　沐霏不管他，自顧自說道：“期末考試誰發明的？我一定找他算帳。”“你媽發明的，你爸申請專利……”還沒說完，沐霏一拳過去，小S揉着肩膀：“你就不能斯文點?山頂洞人時期的仙人掌！”又是一 拳，比剛才還用力。　

　　考試漸漸逼近，逼近。　

　　在門上留言：加油考試！　

　　班主任每天頂着個禿了頂的腦袋重複幾次，考試不要慌張，要沉着冷靜。　

　　沐霏心裡有個聲音卻在說：“我真想逃掉考試！”　

　　十　

　　兩個星期後的期末，小S的座位卻空了，沐霏剛開始覺得挺清靜，可是半天之後就不習慣了，沒人鬥嘴的日子真難熬。跑去問班主任，班主任依舊用敷衍的語氣說：“他身體不好，在醫院療養。”沐霏知道班主任是不屑和自己這種人廢話。於是決定自己去醫院。　

　　眼前這張臉比平時還要蒼白十倍，可窗戶還是固執地開着。沐霏扔給他的第一句話是：“讓你多吃點紅棗雞蛋，你不信，現在好了。”小S沉默半晌，說道：“你一女的跑來看一男的，成何體統啊。”沐霏胸悶：“你當初和我打架時怎麼沒想起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還不是照樣把我打得鼻青臉腫？然後我們一起站辦公室里吹空調啊！”小S撓撓頭髮，抱歉地笑笑：“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哦。”“相識你個頭啊！”沐霏又 一次胸悶，抄起一個白色枕頭朝小S砸去，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病。　

　　身後傳來一聲接一聲的“沐霏、沐霏、沐霏、沐霏”最後變成了“仙人掌、仙人掌……”可自己倔強的雙腳仍不肯往回退一步。終於，單薄的聲音消失在空曠的走廊上，於是鬆了一口氣徑直往前走。年輕護士慌張的聲音擴散開來：“醫生，前幾天剛手的病人心臟病發了，醫生……”醫院就是這樣，沐霏想。　

　　徒步回家，的筆跡今天例外地沒有出現在門上，沐霏望望天空，依然只有星星相互守着。　

　　人生的舞台上，時間正醞釀著一場陰謀，該上場的人上場了，該先下場的人下場了，悲傷正潛伏而來，快樂正一點點被吞噬，世界仍然一片歡騰。我們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固執中，一次又一次地擦肩而過　

　　十一　

　　早上天氣暖和，沐霏沒有穿羽絨衣，抓了件外套就向醫院跑去。是為昨天的事道歉嗎？不知道。路上心裡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呢？還差點撞到一個早點攤子。　

　　抬起頭，已經到醫院大門口。廣場上清潔工人正刷洗着被塵灰沾染已久的地面，清潔劑的味道混合著醫院的消毒水氣味飄蕩在醫院裡。顧不得這些，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小S的病床上空了，沐霏想，他是不是已經回家洗澡睡覺了？於是心裡有一種被耍的感覺，自己被耍了。剛要，一個護士站在門口問：“請問你找誰？”沐霏說：“六病房三床的病人是不是出院了？”護士沉默了一下問：“你是不是叫沐霏？”沐霏點了點頭，有點詫異：“你怎麼知道我？”護士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塞到沐霏手裡，說：“他臨終時要我給你的。”　

　　像是有個人提着大桶水朝自己潑來，從頭髮到腳趾全是濕漉漉的，潮汛將至，卻毫無徵兆。　

　　呆了一會兒，才問：“什麼時候？”護士面無表情：“昨天晚上先天性心臟病突發沒有搶救過來。”　

　　“醫生，醫生，前幾天剛收的病人心臟併發作。醫生……”　

　　“沐霏、沐霏……仙人掌、仙人掌……”　

　　昨天的畫面一幕一幕毫無順序地在腦海里播放，大腦像被人攪了一下。　

緩緩打開小S的字條，狂草加雞爪：　

仙人掌,實我就是那個sunny,一定會怪我向你撒謊吧.好了,說清楚了,我要去天堂了,上帝以前遺忘了我,所以現在我得去找他算帳啊.他怎麼樣也得讓我做個真正的天使,那麼我就做個愛護陽光的天使吧,在里你最 那片雲上看着你.　

　　沐霏就這樣捏着紙條一動不動，捏到指尖發白，指關節僵硬，突然，眼淚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如洪水般奪眶而出，伴着急促的呼吸聲。於是所有的酸甜苦辣被揉在一起，形成了眼淚，這一刻，淚水真的只有鹹味嗎？八年來，第一次哭了。　

　　再也不會有人和自己打架了，再也不會有人上課時提醒自己要聽講不要睡覺了，再也不會有人抄了筆記逼着自己了，再有不會有人不拉窗帘任憑陽光射得眼睛睜不開了。　

　　再也不會有人了。　

　　我為什麼連你的筆跡都認不出來？你里我那麼近，我卻沒有想起你，　

　　而現在，一切都需要加上一個“曾經”了。你曾經離我那麼近，我卻曾經沒有想起你。　

　　十二　

　　一切都似乎回歸平靜。依舊每天上學，老師依舊用老花眼等着她，窗帘依舊拉不上，陽光依舊射進來，只是多了一份孤獨。前面的位子一直空着，也沒人來不上去。　

　　今年冬天，陽光燦爛，今年冬天，沒有下雪，人們說，今年是個暖冬。　

　　“沐霏，你又在發獃嗎？站在外面去！”於是她竟溫順的出去，沒有臉紅，沒有耳赤，也沒有股指。走道走廊上，抬頭看天，很高很高的樹梢上頂着一朵小小的白雲，被金色的陽光籠罩着，沐霏咧咧嘴，舒心的笑了。教室里開始讀書，沐霏也打開課本，第一次那麼大聲地朗讀者。　

書聲琅琅，響徹雲霄。　

　　天使，你寂寞嗎？我讀書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