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

　　小時候家在農村，村裡人比較節儉，幾乎家家都是15瓦的白熾燈，昏黃的一小團燈光，襯的夜晚格外的黑暗。

　　夏天日子長，九點了太陽才落山，家家戶戶炊煙裊裊、一片薄暮。趁天黑就拾掇吃好了飯，男人捯飭牲口，女人洗鍋抹灶，拉幾句話就該睡覺了，開不開燈的也就無所謂了。冬天卻是沒了燈不行，冬天日子短，五點多就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那會又常下大雪，放學回家就盼着那點昏黃的燈光，還有燈光下炭紅的爐子，燒暖的火炕，留有餘香的飯菜。

　　但是經常停電，這就很讓人傷神。夏天我們這些半大小子倒是高興了，大人們也都從家裡出來，拉拉家常，說說麥子的長勢，我們就玩藏電報，其實也就是捉迷藏了，不過我也不清楚為啥叫藏電報。先在地上畫一個圈，找電報的人站在圈裡，閉上眼睛數十個數，藏電報的人利用這一小段時間找個地方藏好，找電報的人數完數就開始找電報了，誰先被找着，下次就輪到他找電報。這遊戲我們最愛玩了，樂此不疲，碰上停電時間長的時候，你再藏個比較隱秘的地方，周圍靜悄悄的，夜又黑，你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突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來，出來吧，看見你了，那感覺就像是頭頂上炸了個雷一樣。冬天就有點傷精費神了，誰也不喜歡寒冷的天還黑乎乎的一片，那會手電筒還跟家用電器似的是個奢侈品，於是一些原始的傢伙事就登場了。

　　我家剛開始一停電就出場的是馬燈。這東西最底下是個圓形的扁平器，用來裝煤油，從中間伸出一道棉花搓成的捻子做燈芯，然後用一個玻璃罩子將燈芯罩進去，卡在燈底，用鐵絲固定好，再在燈罩上面裝一個鐵蓋子，蓋子兩側向上延伸出一個提手，就像暖瓶那樣。點着了，因為有上面的蓋子蓋着，也照不了多遠，多亮，還是昏黃昏黃的一小團光。

　　之後出場的是罩子燈。罩子燈其實是改良版的馬燈，還是用煤油，只是燈底換成了高腳杯的形狀，燈罩卡在燈底在圓底的基礎上收縮向上延伸出一個瓶狀，主要是防風，用的時候拿下燈罩，點亮燈芯，再把燈罩安上去。去掉了上面的蓋子，燈芯的光散發出來比馬燈要亮堂不少，只是燈罩容易被煤油熏黑，得經常擦。我就記得那會我經常趴在炕桌上在罩子燈旁邊寫作業，母親就在旁邊嗤嗤的納鞋底，有時候一不小心犯迷糊，頭伸到了燈口，會燒焦幾縷額前的頭髮。有一次忘記做作業了，半夜醒來想起作業還沒做，點亮了罩子燈，一邊犯困一邊寫作業，外邊的月亮很亮，銀色的月光照在院子里還以為是下雪了。

　　再後來就是蠟燭了。那年月蠟燭是個稀罕貨，一個雞蛋才值三毛錢，一根蠟燭就要兩毛錢，節儉慣了的村裡人很是不捨得。不過我們這些半大小子捨得，常常偷了雞窩裡的雞蛋去換冰棍吃，被問起來還一臉真誠的假裝不知道。

　　再後來就很少停電了，村裡人的日子也慢慢好起來了，節能燈的出現更使得屋子裡亮堂了很多。我們這些半大小子也都長成了大小夥子，一個個外出的外出，成家的成家，或艱難地探尋自己的活法，或遵循着祖輩故舊的生活，任時光荏苒，歲月靜好。只是，當回憶或者是不經意再看到那些曾經陪伴我們，抑或退出歷史舞台的燈、蠟燭時，難免會有一些悵然湧上心頭，充滿了溫馨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