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燈光

　　城市燈光

　　一

　　那天上午，鄭小帆接到梅英的電話時正在和順小區門前，等一位已經邀好了的售樓小姐。

　　鄭小帆現在住的地方很偏，在縣城的緊北頭，天天要忍受焚燒垃圾產生的令人作嘔的廢氣的熏染。一聞到這種刺鼻的氣味，就讓鄭小帆聯想到那兩個十分可怕的字—癌症。因為，他不止一次地從電視上看到過這方面的消息，焚燒垃圾產生的氣體具有致癌作用。所以從很早的時候起，他就想在城內找一處合適的樓房換換。偏巧，剛才在街上的售樓處看到一則售樓廣告，樓的面積和價錢挺合適的，就和售樓小姐邀好，想去實地看一看。就在這個時候，梅英的電話打了進來。

　　只聽梅英在電話里很着急地說：“兄弟，你在哪裡。我有急事找你。”

　　“嫂子，什麼事？說吧。”考慮到梅英焦急的樣子，鄭小帆未加思索，隨口問道。

　　“我買了一棟樓，想向你借點錢。原來都已定好了交錢日期，說借給我三萬的二姨夫現在突然變了卦，說是另有急事用錢，只能借給我五千了。現在還剩兩天時間，我實在沒有其它辦法了。你說，到了這麼火燒眉毛的時候了讓我怎麼辦。兄弟，幫幫我吧。”

　　“需要多少？”

　　“三萬。”

　　“嫂子，你先別著急，讓我一下子拿這麼多錢，一時半會的還真夠嗆，不過，你放心，讓我想想，會想出辦法來的。要不明天，你聽我電話吧。”鄭小帆的腦子飛快地旋轉着，想着怎樣回答梅英，又想着怎樣才能籌到這麼多的錢。

　　三萬元錢，多嗎？說多也多，說不多也不多，關鍵是在誰的眼裡。在富人眼裡太少了，不屑一提；在貪官眼裡，也不多，九牛一毛。昨天鄭小帆剛在網上看到一個消息，說是一個貪官十幾年時間貪了四十個億。四十個億啊，那是個什麼概念，一下子把鄭小帆的頭給弄懵了。按說，作為一名老師，尤其一名文科老師，是不缺乏想象力的，但是當時他還是有點蒙，像是突然出現了霎時的短路。鄭小帆相信大多數中國人是沒看到過這麼多錢的，連做夢也不可能夢到過，而且稍微缺乏點想象力的人，根本想象不出這四十億如果堆起來該是怎樣的一座“山”。你說，這三萬元錢擱在四十個億面前是什麼，簡直是九牛一毛，滄海一粟。

　　但是，這三萬不是擱在他們身上，而是擱在鄭小帆的身上。噢，忘了，忘了給大家介紹了，鄭小帆是何許人也。鄭小帆叫鄭小帆，其實年紀不小了，四十七歲，已是望五之人，半百之體，在某一中學任高三文科教師。說來慚愧，雖是一名教育工作者，號稱陽光下最崇高的職業，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但是家庭收入並不多，經濟不富裕甚至可以說是寒酸。因為妻子在五年之前就患上了腰椎間盤突出病，不能上班，只能在家干點手工活貼補家裡。除此之外，孩子四年前年考上了南方一所大學，每月僅此一項支出就佔去了鄭小帆大部分的收入。更要命的是，前年的冬季，自我感覺還有幾分定力的鄭小帆竟沒有頂住樓價瘋狂上漲的妖風，在縣城的邊緣地帶買了一棟三室兩廳的住宅樓，此處的住宅樓價格雖比城裡低了不少，但也將鄭小帆辛辛苦苦二十餘年的積蓄席捲一空，並且還駝上了近十萬元的貸款。這還不算，偏偏最近一段時間，他又鬼差神使般產生了要換樓的想法，而且，一有這種想法就像是春天裡的小草，生了根發了芽，輕易消除不了。

　　你說說，就是在這個當兒，梅英要向他借三萬元錢，讓他上哪兒弄去？

　　嫂子借三萬元錢究幹什麼呢？真的是買樓嗎？嫂子平時可從來沒和自己說過假話，為了三萬元錢也不致於，可嫂子買了樓，老家剛蓋好的新房怎麼辦？再說剛上城裡來才幾年的功夫有這個實力嗎？這些疑問做為問題只能存在於鄭小帆的心裡，既不能在電話里說，也不能當面問。因為如果問了就會讓嫂子起疑心，什麼意思？是不是不信任嫂子還是不願意借錢給嫂子？

　　鄭小帆站在在一棵早已落光葉子的白楊樹下愁眉不展，思索着應該怎麼辦，應該找哪位朋友借錢。就在這個時候，眼前一亮，售樓小姐飄到了自己的面前。售樓小姐的穿着倒十分時尚，大冷的天仍然穿着黑色的裙子，長長的眼睫毛一看就是假的，五官還算端正，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冷冰冰的。小姐沒來的時侯盼着來，但小姐真的來到面前了又有點怵。鄭小帆知道這都是因為嫂子借錢鬧的，本來計劃好了的事半路上卻殺出個程咬金。鄭小帆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再看樓了。

　　“走吧，樓就在前面。”售樓小姐熱情地說。

　　“我、我……”

　　“你什麼？這麼冷的天，我大老遠的跑來，你不會說不看樓了吧。”

　　“我-不是-不是想看，只-只是沒有那麼多買樓前。”鄭小帆支支吾吾的，完全不像一個當了近二十年文科老師的人。

　　誰知，售樓小姐聽了鄭小帆的話不僅沒有責怪他反而“咯咯“地笑起來。

　　鄭小帆被笑蒙了，不知自己哪裡弄錯了，讓她這麼笑。

　　“你這人真逗。現在買樓不用付全款，只付首付。剩下走房貸，分期付款。看你這形象，一定是公職人員吧，這更好了。公職人員有住房公積金，貸款利率便宜很多，只要簽了協議、交了首付、給我你的身份證，其他的不用你操心，我們公司很快就會給你貸下來。”售樓小姐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先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突然把話頭收住，露出鄙夷的神色，問道：“你別是連首付款也沒有吧。”

　　鄭小帆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特別是樓市問題近幾年來牽動着全國百姓的心，一個在縣城教書、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老師也不例外，至於首付啦、房貸啦，鄭小帆也知道一些，本打算將現在住的樓賣掉，用賣的錢再加上幾萬買棟新樓，應該不成問題，只圖離城裡更近些，少受些焚燒垃圾之苦。誰知，嫂子急切地要借三萬元現金的電話，險些打消了買樓的這一想法，但剛才售樓小姐鄙夷的神色又讓他感到十分生氣。

　　“誰說沒有首付款？”鄭小帆瞪了售樓小姐一眼“走，看看去。”

　　售樓小姐在前，鄭小帆在後，大概地看了看要買的這棟樓，結果並沒讓鄭小帆滿意。一是三個卧室雖然都在陽面，這是鄭小帆求之不得的，但是設計不太合理，卧室南北狹長，東西太窄，勉強能放開一張床，但有一種壓抑感，總體感覺還不如現在住的樓；二是只是毛坯房，如果裝修的話，十萬是打不住的；三是樓道內太臟，每個樓層門口處都堆放着各式各樣的舊鞋、垃圾，靠窗戶的地方散放着十餘顆大白菜，整個樓道給人一種混亂、骯髒的感覺，並且散發出股股異味，就憑這一點就可看出在此居住的居民素質不怎麼樣，總而言之，以上總總令鄭小帆十分失望。

　　聽了鄭小帆的意見，售樓小姐本來就很冰冷的面孔更加冰冷，然後甩給鄭小帆一個背影，怒氣沖沖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