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父母玩種地

　　住在城裡的岳父母喜歡種地，不練太極不跳廣場舞，窩在自家小院那百多平米的地里，一磨蹭一天。為數不少的城裡人也有玩種地的高漲熱情,有的人城郊高價租塊地種糧栽樹種菜；有的人在城裡展開“陣地戰”，某圍牆外的條條邊邊、小區的犄角旮旯、城中暫時閑置的空地、未綠化的路邊，巴掌大地塊也要插上三二木條，栽種兩棵絲瓜或育株香椿苗；大些的地塊，皆用些枝條、網布、各色各樣材質的擋板割分劃界，或用清理出的碎磚爛瓦象徵性圈定，花花綠綠，條條塊塊，滿有些微縮地圖的模樣；有的人乾脆不攔不擋，貼着路邊起壟點種，竟也萌發一爿嫩綠，有使人跨一步彎腰撫摸的慾望；有的人兜土於陽台或屋頂背風的向陽處，置盆盆罐罐，箱箱盒盒，耗費不菲的自來水和種子秧苗，安安靜靜侍弄那微型土地。凡此種種，此道中人可稱為“玩地族”。與之交流，知醉翁之意不在酒，把商業的成本核算甩得遠遠的，完全不計投入，醉心於領略土地功能的神奇——哺育生命萌芽、成長、開花、結果，為萬千生命的生存繁衍提供根本保障的奇迹；親自上手出力流汗在過程中求得玩性滿足，玩性釋放和情感滿足，眷戀土地之情釋放；在綠苗青青，小花點綴，果實可憐又可喜的衍進階段，感悟土地神奇、偉大、奉獻的同時，求得愉悅心情，靜心養神，健康身體，尋覓或追憶靠土地謀生的情感、感覺。

　　父母玩種地玩的認真執着，一晃十幾年過去了。除必須的生活內容；看電視讀報，吃睡洗涮，大多時間消磨予地。天不颳風下雨，常從天亮鼓搗到天黑；從撒下種子玩到收穫晾曬好新的種子；從柳綠花紅玩到落葉蕭蕭霜凍天寒方止。也玩的自私，呵護的細心。如小孩不願把心愛的玩具借給他人和不允許他人觸摸一樣。不歡迎別人插手擺弄，力求自立親為。哪個方位、哪棵秧、何花兒開了、何果兒熟了，了熟於心。來人只可動口誇讚，無需動手動腳。會親手摘送果菜予你，滿臉的期望誠意，殷切希望你分享他的玩績、他的愉悅。有幾個年頭了，看着老兩口玩的不亦樂乎，津津有味，健康快樂，我們只管享受現成的有機果蔬，倒是歡喜開心。

　　在一旁看多了，常想老人玩種地是不錯的選擇。人皆有玩興，為潛意識藏在身體，或是由基因決定。玩興的釋放程度、釋放方式、喜好的玩具，由年齡段及個人興趣、愛好、生活條件決定。如喜歡擺弄豪車的未見得全是顯擺；喜歡進麻將館的未見得是錢多的花不出去；喜歡垂釣的未見得時間富裕的不得了------想玩，滿足玩的動因不可排除。人皆有情感，且多是情有獨鍾，想追憶點什麼，找回點什麼，了卻點什麼，實是積極的生存姿態。近兩年看着老人都八十多了，彎腰下蹲很是吃力，就要求上陣幫着玩。

　　幫忙玩不是誰都勝任的。好在小時候家中孩子多，定量供應的口糧不夠，父親管理的倉庫院里有不少的土嶺溝窪，父親在工余時間領着我們大些的孩子開展“生產運動”，種糧種菜養家禽。趕上文化大革命鬧得學校停課複課來回折騰，樂得把讀書時間付給溝中的菜地、坡間的糧田。一番翻扒耕耘，出力流汗，飽了肚子，解些家中貧困之急，雖缺少了書本知識，卻打些種地基礎。中學畢業上山下鄉，至今心中有芥蒂，但摸爬滾打幾年，增加不少對土地的眷戀之情，知道能生存要感恩愛護土地。種地技能又有提高。如此功底，竟也玩得不合老人之意。畦打的歪直、種子埋得深淺、秧苗栽的間距，有蟲子不用藥用手捏，掐那處尖打哪個叉，枝棍搭架，都要認真指教、反覆整改。世上事都是看似簡單，上手皆有學問，干出點名堂着實不易。

　　春夏秋的長短節假日再無需為打算去哪裡浪費腦筋，避開湧入車流擠入人流的煩惱焦灼，下樓直奔菜地。過去來往菜地只是欣賞，兩相無干心情頗為輕鬆。一旦投入，有大風也惦念，下大雨也牽挂，惟恐秧苗有損，夜寐不安，急盼天亮求得究竟心踏實。土地、秧苗都頗為神奇。地博大公平；容納各種貴賤、有用無用、有害有益的生命，同樣分配予公平的養料、機會。比這狗眼看人低，牛眼看人高的人類社會，不知好上多少倍。但也逼着你鋤害育利，所以人們發明了哲學，安慰趨弊求利的不公心理。秧苗天天有新樣，花開、坐果、成熟，多是一夜間的事，如趕上一周不見，仿有天地之大變。好在有老人每天監管巡視，草長蟲生、果熟菜老還能及時管控。一家人到也玩的興趣盎然，談資多多，節約不少菜錢。

　　智利詩人加夫列拉、米斯特拉爾，形容人與土地；“我們無比熱愛土地，因為她的任何部分都是美麗的，而且她的美麗多姿多彩。我們在大地上行走，我們把它耕耘、翻動。她是我們感官的一部分，因為她是我們看得見、聽得見和觸摸得到的東西，而她也聽得見我們的聲音，感受得到我們的存在。”玩種地的歡快、痴迷，也許包含着這種父母和我都說不清的情感吧 。

　　2014——5——10——9:00草5月11日發於《散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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