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之驢（故事）

　　李文旺

　　在某監獄的重型罪犯里，關押着兩個犯人，一個是某市的市委書記，姓楊，因為犯了巨額財產來歷不明罪，鋃鐺入獄；另一個是犯強姦罪的罪犯，姓謝，在入監前，這個小謝可是很帥氣的人。長得帥的人也會犯強姦罪嗎？這話說的！男人帥氣，女人不是也有很漂亮的嗎？帥氣的人強姦的，不用問，肯定不是歪瓜裂棗的，那肯定是十分漂亮的女人。

　　十年的改造之後，現在，他們早已經不是楊書記和謝帥哥了，他們都已經是顯得很蒼老的老楊和老謝了。政府也許是看他們表現不錯，取消了對於他們的單獨關押，讓他們住在了一起。老楊和老謝都十分慶幸，他們終於結束了孤獨的生活，終於有個人說說話了。

　　老謝除了對於女色有獨特的好感，其實他不無雅趣。他以前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電視劇和下象棋。入獄前，他看過的電視劇總在一千集以上，下棋嗎在一年之內總有三千多局。在老謝看來，一個當過市委書記的人——————那個老楊，看電視劇和下棋的條件一定比他自己強得多，比他這個平頭百姓要好得多，所以他想老楊這個老市委書記下象棋一定比他強一些。老謝很想和老楊切磋一下，甚至想向老楊學習幾招。他常常想和老楊搞好關係。老楊要是抽煙，老謝馬上就點着了打火機，陪着笑臉給老楊點着了；老楊要是喝茶，老謝馬上替老楊倒上一杯溫騰騰的香茶，連茶葉都是老謝自己掏的。老謝有時候也想：自己對於這個獄友的熱情，千萬不會是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吧。人家當過市委書記呢，有時候連一萬、兩萬元錢都不瞧一眼，還能在乎你一杯熱茶。可是，出乎老謝意料之外的是，老楊對於老謝的殷勤十分樂意接受，而且還充滿了感激之情。

　　老謝想：自己的一片苦心總算是沒有白費。於是，老謝也漸漸暴露了他討好老楊的動機————————不是和老楊談論電視劇，就是和老楊談論電影。

　　開始談的時候，老謝和老楊倒是有不少共同語言，特別是早期的電視劇，比如老版的電視劇《水滸傳》和老版的《三國演義》，他們都有共同的看法，比如說，到底是《水滸傳》中的潘金蓮飾演者王思懿漂亮還是《三國演義》中的孫尚香飾演者趙越漂亮，他們一致認為還是王思懿更漂亮。老謝很開心，他慶幸自己的給老楊的服務沒有白費。可是，慢慢地，老謝覺得老楊其實並不懂多少電視劇。再後來，老謝覺得老楊就是一個電視盲。什麼《康熙王朝》、《亮劍》、《大長今》，老楊幾乎一集都沒看過。老謝以為老楊是市委的書記，不愛看老百姓喜歡的電視劇，也許他喜歡看政治一類題材的電視劇。可是，當老謝和老楊談政治類的電視劇，比如和老楊談起了電視劇《毛岸英》、《溫州一家人》、《闖關東》、《我的家鄉長白山》的時候，就在老謝眉飛色舞地談着這些節目的時候，老楊竟然對這些節目也是茫然不知。老謝感到很掃興，但是他又心有不甘。他想，這三個月的殷勤也不能白費了啊，總得從老楊身上找出一些樂趣來啊，不然，那三個月拍馬屁不是拍在了馬蹄子上了嗎？！於是，老謝經常和老楊下象棋。

　　為了在象棋中找到快樂，老謝托獄警幫忙買了一副上好的象棋，他要和老楊在棋盤上廝殺一番，戰他個上千回合才過癮呢。開始，老楊也還能贏上一兩局，可是慢慢地，老楊不但只是輸棋，而且常常輸得六根清凈————除了大帥，一子兒不剩。老謝輕蔑地看着老楊，說了聲：臭棋簍子。老楊青筋暴起，看樣子是真被激怒了，他心想：老子當年威風八面的時候，每一兩年也要下那麼幾局，雖然他明知道那些對手都是象棋高手，可是，愣是沒有人勝過他，沒有人不是他的手下敗將。有誰敢罵他老楊是手下敗將啊。沒有，半個也沒有啊。唉，虎落平陽遭犬欺，鳳凰落架啊。老楊氣不打一處來，他向老謝提出：你敢和我打賭嗎？老謝說打什麼賭啊？老楊說我們都閉着眼睛，而且把頭極力向天上看去，把所有的象棋子兒擺在各自的面前，只用手搭在一個個棋子上，然後說出手指下都是些什麼棋子兒。對於這個，老謝雖然沒有什麼信心，可是，他想，老楊的棋都那麼臭，玩棋子還能強到哪裡去。於是，他還是放心大膽地和老楊比起來。

　　可是，這一次，老謝輸得很慘。老楊說出了手指下的每一個棋子，老謝卻一個也說不出來。老楊得了個滿分，老謝卻是零分。老謝十分尷尬。可是他怎麼也弄不明白，老楊下棋都差成那樣，怎麼對於棋子那麼熟悉呢。於是，老謝忍不住問老楊：你怎麼對於手下的棋子那麼熟悉呢？

　　老楊長嘆了一口氣，說：“唉，老弟啊，不瞞你說，要是倒退個十五年，哪怕就是十年，你也許不是我的對手啊，無論是談論電視劇還是下象棋，你都不是我的對手。那時候，我根本不是什麼大官，而是一個普通老百姓，我的工作效率又高，所以我有的是時間看電視劇，下棋。可是，後來我當官了，而且越當越大，我雖然不能說日理萬機，卻也常常是忙得不可開交。哪裡有什麼時間下棋和看電視劇啊。唉！要不是貪心，即使我的象棋水平再差，那些和我下棋的人，有幾個不是讓着我的。唉，多少年的廢寢忘食，最後把象棋丟了，把所有的興趣丟了。

　　說著說著，老楊的眼淚下來了。他竟然還沒有覺察出自己在掉淚，一直到淚水打濕了棋子，他才回到現實中。看着那來自眼睛的液體，老楊不禁悲從中來。他想：貪心是萬惡之首啊，要不是貪心，我怎麼會有今天呢；人家是官越當越大，我呢，當著當著，把興趣全部給當沒了，還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這是為什麼呢？老楊還在納悶。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