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別哭！

　　我和老公經營圖文店七八年了，堅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原則，本着與人為善利人利己的思想，也算得上學以致用。大概是平生熱愛讀書的緣故，一直以文人自居，天性中自然就多了幾分儒者的率真和悲憫。

　　這些年，見過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人。人來人往中，一面之緣的匆匆而過，也有經常打交道的，熟悉的和陌生的，也可謂閱人無數，經歷豐富，見證了許多別人的故事。就這樣日復一日在平淡與安靜中度過。直到有一天這個婦人的出現，讓我看到了另一種人生，另一種艱辛。

　　對於她，我並不陌生，只是沒有過多的交情。幾年前，她和老公一同經營着一家規模較大的煙酒副食雜貨店，我經常去她那裡買東西，她老公人也不錯，大約將近五十歲，身子較單薄，挺和藹的一個人，他們有三個孩子，負擔挺重。每每從那裡經過，看到的都是男的帶有笑意的一張臉，他安靜地坐在門口，女人在旁邊做些針線之類的縫補活兒，手腳不閑。聽說男人以前是個裁縫， 女人則一直在跟男人打下手，他們夫唱婦和地幹了很多年，現在厭倦了改行了。這也是一種幸福吧，這樣的畫面一直定格在我的腦海中。

　　然而幸福不是永恆的，命運常跟平凡人開着不平凡的玩笑。

　　每天我依然從那個女人的店門口經過，也沒太多注意，那男人沒看見已有些時日了。直到突然有一天聽人說那男的已生病去世，我有說不出的驚鄂，好端端一個人說沒就沒了，讓人無法接受現實，生命如此之脆弱，眀天和無常永遠讓人無法預測哪一個先到來。聽說那男人得的是腦瘤，且是惡性的，是一年前就知道的，只是救治已無能為力了。我無法想象，當一個人的生命天數進入倒計時，會是一種怎樣的殘酷，很多人往往被突如其來的打擊和恐懼嚇倒了，從此一蹶不振，在惶恐不安中等待死亡；而另有一些人，則在接受了死神的宣判后，坦然接受平靜面對，更加珍惜在世間為數不多的時光。

　　生命是偶然的，而死亡是必然的，每個人也無法逃脫這個殘忍的定論。不同的是，死亡的時間不同而已。這個男人便屬於后一種人，看清了人生的真相之後，表現出來的是令人敬佩的淡然和超脫。

　　再見女人，已看到的是一張迅速憔悴衰老倦容滿面愁苦不堪的臉，可憐的人兒，我無法當面安慰她，只是在心裡為她祈福，三個孩子均未成人，都在求學階段，生活的艱辛對於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來說，她的天塌陷了，未來將要靠她獨自支撐，我無法想象。生活還得繼續，再次經過她店門口，她已自己留了一間10平米左右的小間，在單獨做一些縫紉之類的活兒，商店轉讓給別人了。我會時不時地捨近求遠拿一些小活讓她做，我知道也幫不了什麼大忙，惟願她堅強面對生活。

　　這一次她拿了一些東西來我店裡複印，最近很多人辦理公租房的手續，很麻煩，光來回跑就夠人受的。六十多平米的房子每年租金三千元，二三千人去爭一百多名的名額，讓很多人樂繹不絕而心存僥倖，也讓很多人望而卻步而自動放棄。一個婦人去爭這個名額，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她不知道程序是什麼，也不知該印哪些東西，打了好幾個電話詢問，一轉眼又忘記了，又打電話，正說著話就痛哭起來，泣不成聲，我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等她哭完了，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委：辦理公租房的手續要老人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她和孩子的戶口掛在二老名下，公婆不給她，本來她男人在世時，兩公婆不怎麼喜歡她，如今兒子過世，媳婦更讓他們容不進眼裡，這次更是萬般阻攔，給她難堪。不管誰是誰非，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沉重。老年失子和中年喪夫都是人生之大不幸，為何要互相為難呢？還嫌生活不夠苦？還要雪上加霜嗎？人啊！我無語了。資料複印完畢之後，她要付錢給我，本來一共19元，我突然有點為難，對於這樣的女人，你能忍心收她的錢？僅管不多，我還是糾結，就說算了吧，她執意要付錢，我老公也是那種軟心腸的人，不收吧又怕傷了她的自尊，我們很為難，最後象徵性地收了10元錢。她很感激地說了很多謝詞，說你們也很不容易。她眼中泛着淚花，一雙粗糙的手不停擦拭着眼睛。我依然心情沉重而壓抑，不忍再多看她幾眼。未了她收拾好資料要告辭，我只說了句，你慢走，多保重。她消失在夜色中，我如釋重負，長長嘆了口氣，突然有種想哭的慾望。

　　是啊，對於她，不太熟悉的婦人，我還能多說什麼，在殘酷的生活中，我們旁觀者的安慰比起嚴峻的現實顯得多麼蒼白無力，我們無法親歷當事人的揪心之痛，過多的撫慰也許只會攪起她更多的傷痛而於事無濟，每個人都不易，在面對命運的不公時，多一些心平氣和，不管生活有多不幸和忙亂，自己首先不要亂了陣腳。

　　堅強一些吧！婦人，你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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