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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數風流人物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甲骨文古老吧?可它還沒有邯鄲古老,甲骨文上“邯鄲”的字樣就出現了十幾次。

  說起邯鄲就不能不提趙國,趙國是戰國七雄之一,在邯鄲定都158年。但趙國並不等於邯鄲,趙國的疆土最北到甘肅內蒙一帶。而現在的邯鄲雖橫跨戰國時趙魏兩國,區域不及趙國的三分之一。

  邯鄲盛產成語和故事,自然也盛產人物,因為人物是成語和故事的創造者。雖然這些人物都已成了社會的化石,但歷經後人種種描述引申,這些化石已是色彩斑斕。自然,我今天再數風流人物,不免會再塗上一層新的油彩。因為,現實是歷史的投胎轉世,歷史是現實的前世肉身;人物雖是歷史的化石,也是現實的底片。

  許由:一個不想當公僕的人

  早知道許由是名士,卻不知道就是邯鄲老鄉。《邱縣誌》記載,許由的故里在邱縣城北三十五里的大省庄。

  許由的出名與堯有關。堯是原始社會後期一個賢明的部族首領,因為兒子丹朱不爭氣,堯在晚年選接班人時犯了難,當他聽說許由品德高尚很有才幹時,便想把帝位禪讓給許由。可許由清高無欲,就婉拒了堯的一片好意。堯親自登門勸說,許由也沒答應,並連夜逃到箕山穎水邊隱居起來。堯不死心,又派人到穎水邊請許由做九州長,許由不但沒答應,還到穎水邊用水清洗耳朵,以示不為名利所動。從此,許由便成了清高隱士的第一名流。《漢書》、《晉書》都把他列為仁人,大加讚賞。

  許由是我所知道邯鄲歷史上的第一個名人。他的節操成了我尋訪其故地的動力。我的心和夏天的日頭一樣灼熱,因為世俗名利讓我煩惱(當然沒人追着讓我當官)。走出城市,垃圾一樣的喧囂從身心抖落在路邊廣袤的田野。自然,三千多年的滄桑早已淹沒了許由在大省庄的痕迹。歸來時,雖無收穫,可面對西下的夕陽,我的庸俗已被許由的高尚洒脫洗掉了許多,心中又一次升起對許由田園情愫的傾慕。

  然而,回家燈下再次翻開史書,韓非子關於禪讓的一番高論又讓我疑竇叢生。韓非子說:“堯舜當天下君主時,住草房,吃粗糧,如果說與老百姓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就是吃苦在先,無利可圖。因此他們禪讓於人,其實是把一個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的苦差使推給了別人,這有什麼可值得稱讚呢?”

  如此推理,許由就有了逃避為人民服務的嫌疑,我對許由的崇敬也不免打了折扣。如果有錦衣御食、美女洋房、大把票子,許由會再三拒絕嗎?難說。當然,許由他也不可能想到後來當“公僕”會有這麼多優厚的附加條件。但願我是以小人之心,度許由的君子之腹。

  西門豹:當官要為民作主

  知道西門豹時我剛上初一,那會兒“評法批儒”正熱火朝天。由於政客們的政治需要,那些在歷史的庫房貯存了二千多年的人物,在二十紀七十年代初中期帶着一身霉味一個個又粉墨登場。一向被國人尊為聖人的孔子成了口誅筆伐的孔老二,而西門豹被定為法家,其階級成份屬貧下中農一類,是正面人物。一位造反上去的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居然不知道西門是一個複姓,在大批判發言中很親切地稱西門豹為“門豹同志”。

  不管儒家法家,我始終覺得“門豹同志”是一個為民做主的好官。那時魏國的鄴城窮得叮噹響,正在前方指揮打仗的西門豹被魏文侯一紙調令安排到鄴城去收拾爛攤子。

  西門豹調研后認為,鄴城的窮根是天災人禍。天災,每年夏秋漳河水泛濫,毀田摧屋;人禍,就是當地的貪官污吏(三老和廷椽)與神漢神婆們狼狽為奸,愚弄百姓。他們謊稱漳河水泛濫主要是得罪了河伯(即河神),每年要從民間選一個花姑娘去慰勞一下河伯,只有這樣,此事才能擺平。而這些傢伙們打着為河伯娶妻的名義,進行搭車亂收費,所斂巨資十之八九被他們集體私分(集團犯罪那會就有)。老百姓苦不堪言,紛紛遠走他鄉,導致越來越窮。

  足智多謀的西門豹有了主意,不過他不動聲色。在河伯娶妻這一天,西門豹也來到了現場,不過他不是來致詞和剪綵的,他要玩一把冷幽默,要開一個別具一格的破除迷信現場會。西門豹看了哭哭啼啼的“河伯妻”,眉額緊蹙,說:“這個女子不漂亮,麻煩老巫去河伯那裡通報一聲,就說過幾天另選好看的送去。”指使吏卒把老巫投入咆哮的河水中。許久不見動靜,西門豹又說:“老巫年歲大了,太羅嗦,派人去催一下。”接着又將三個小巫投入水中。又待片刻,西門豹說:“女人膽小,說不清楚,派個男的去。”又把男巫投入水中。此時,那些貪官神巫們都已嚇得屁滾尿流,磕頭如搗蒜。西門豹有些無奈地說:“這些人都被河伯的花天酒地留下了,我們不等了,都回去吧!”西門豹一句官腔也沒打,一句大話套話也沒說,就把一個現場會開得驚心動魄有聲有色。從此,河伯娶妻的惡俗絕跡。

  西門豹帶領鄴城百姓疏流導水,變害為利,又制定了一系列富民政策,使鄴城連年豐收,百姓安居樂業。

  1996秋,我曾專門來到漳河邊當年西門豹投巫處,望着漳河水,不禁感慨萬千。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但三千年前的西門豹做到了,而且沒有什麼豪言壯語。

  趙武靈王:祖訓中沒有現成的改革方案

  趙武靈王是與“胡馬騎射”連在一起的。

  改革從穿衣和騎馬開始,現在看來微不足道,而在當時卻是驚世駭俗。

  當時趙國的東、北、西三面被齊、中山、燕、東胡、樓煩、秦、韓等國包圍着。那時興盛弱肉強食,如果趙國不發奮圖強,那麼胡馬南下,或秦軍東進,趙國隨時都有被吞併的危險。

  武靈王趙壅在苦苦尋覓着增強國力的良方。改革是出路,可改革的突破口在哪裡?當他看到北方胡人的短衣長褲騎馬持弓時,眼前一亮,決定以此為切入點。

  而在此前,中原各國用的是車戰,穿的是寬袍大袖,戰鬥時行動非常不便,大大影響了戰鬥力。然而,移風易俗的改革在因循舊禮成風的趙國又是何等艱難。

  以趙武靈王叔叔公子成為代表的官僚貴族,用“循法無過,修禮無邪”的傳統觀念進行公開反對。趙武靈王親自着胡服上朝,力排眾議,提出“便國不必法古”,“循禮未足多”。同時苦口婆心對德高望重的叔叔進行勸導,使公子成認識到改革對國家的重要性,轉變態度,開始穿胡服。趙武靈王抓住時機,向全國頒布《胡服令》。同時伺養戰馬,訓練騎兵,從而由車戰進入騎戰時代,大大提高了戰鬥力,也使趙國一步步走向鼎盛。

  如今,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形象已成了邯鄲的一個城市標誌,火車站和城市東北角高速公路口都有胡服騎射的塑像。有人考證,“改革”一詞就是出自那時,改漢人絲綢大袍為胡人的皮革短衣,字面附會,是否牽強,且不去說,但趙武靈王摸着石頭過河的探索卻是千真萬確的史實。

  廉頗、藺相如:《將相和》不僅僅是一種台上的表演

  司馬遷深知中國官場內耗的惡習,匠心獨具地把廉頗藺相如作為團結的榜樣,在《史記》中專門來了一篇《廉頗藺相如列傳》。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陽晉,拜為上卿,以勇氣聞於諸候。”

  “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

  顯然,廉頗的資格比藺相如要老,廉頗名聞諸候時,藺相如還是趙國宦官頭子繆賢手下的一個無名小卒。可經過“完璧歸趙”和“澠池會”兩次重大外交事件,勇敢機智的藺相如面對強悍的秦昭王,不卑不亢,沉着應對,保護了國家利益,又維護了趙王的尊嚴,表現出了過人的膽識和智慧,因而被趙惠文王提拔重用,拜為上卿。這也引起了老將廉頗的心理失衡,幾次給藺相如難堪,但藺相如以大局為重,都主動忍讓,其言行終於感動了廉頗,廉頗負荊請罪,二人坦誠相見,成為刎頸之交。二人一武一文,相互敬重,團結一心,共保社稷,成為趙國中興名臣。

  廉頗藺相如為後人留下了一出感人至深的《將相和》,然而令人深思的是,許多人僅僅把《將相和》當作一種感官需求的戲曲欣賞,走齣劇院后依然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甚至不惜犧牲大局利益而內耗不斷。

  觸龍、趙太后:兒子的出國問題

  位子、票子、孩子,這是不是為官的基本元素我不敢亂說,但因為票子和孩子而丟了位子的卻大有人在。票子就別說了,那是人見人愛的東西。其實,把孩子送到國外,也不是當今某些人的發明,早在戰國時就有。不信你翻開《戰國策》,其中“觸龍說趙太后”談的就是這個問題。但古今孩子的出國前提不一樣,如今的孩子出國或是求學長知識,或是鍍金為綠卡,或為老子將來出逃打前站,最次也是洗盤子掙錢打工,而趙太后的兒子出國是去當人質,其危險程度不亞於把兒子送到伊拉克反對派那裡。

  讀“觸龍說趙太后”大概是在高一,老師講“觸龍說趙太后”中的那個“說”字念“睡”,是勸導的意思。於是調皮的同學就悄聲說:“觸龍這麼老了還睡趙太后,真行。”

  事情的起因是這個樣子的,公元前266年,趙惠文王剛死,年少的趙孝成王即位,趙太后孤兒寡母正忙着辦喪事,秦昭王卻趁火打劫,發兵佔領了趙國的三座城邑,並準備繼續東進。趙國形勢萬分危急,只好向東邊的齊國求援。可齊國怕趙國反覆無常,便提出必須讓趙太后最小的兒子、孝成王的弟弟長安君到齊國當人質。可長安君是趙太后最疼愛的兒子,她捨不得。大臣們紛紛進諫,趙太后就是不答應,勸的人多了,這老娘們兒潑勁兒也上來了,怒氣沖沖地說:“有復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國勢危傾,趙太后又固執不肯,正僵持之際,觸龍出場了。

  到底是老謀深算,觸龍開始隻字不提長安君為人質的事,而是從側面入題,家長里短地繞圈子,漸漸地放鬆趙太后的警惕,並替小兒子謀差事。當趙太后入了圈套后,觸龍以己及人,最後使趙太后認識到,愛孩子要為孩子的長遠着想,終於點頭放行,齊國如期救援,趙國轉危為安。

  讀這篇文章時,其實我還是個孩子,窮得連肚子都填不飽,出門最遠是跟父親拉着排子車步行一百里到邯鄲賣了一回白菜,很羨慕長安君衣食無憂還能去國外轉轉,恨趙太后的小心眼兒。現在已為人父,重讀此文時多少也能體會趙太后的父母心,對她的看法也有所轉變,她畢竟最後還是點頭同意兒子為國效力,這總比那些自己黑手撈錢讓孩子到國外花天酒地的要強。

  趙括:教條主義者的必然悲劇

  趙括是“紙上談兵”的主角,也是趙國由強盛走向衰落的直接推動者。

  趙括是趙奢的兒子,趙奢與廉頗一樣是趙國戰功赫赫的名將。

  歷史似乎總是在此消彼長的不斷平衡中行進。秦趙兩國交鋒的著名兩大戰役都與趙家有關。公元前270年,秦軍攻打閼與,趙軍形勢危急,趙奢奉命前去救援,他先偵察好敵情,做到知已知彼,接着急行軍趕到,居高臨下,大敗秦軍,這就是著名的閼與之戰。然而事隔8年之後,秦軍再次進犯趙國,把趙地上黨團團圍住。趙孝成王派廉頗率大軍前去救援。廉頗走到長平時,上黨已被秦軍攻下。面對秦軍凌厲的攻勢,久經沙場的廉頗修築陣地,準備跟秦軍打持久戰。秦軍也明白,遠離本土作戰,不速戰速決,就有可能被趙軍拖垮。可三番五次挑戰,趙軍就是閉門不出。秦軍意識到,廉頗是他們達到目的最大的障礙,於是派人到趙國散布謠言,說:廉頗年老軟弱,害怕秦軍,所以不敢出去,要是讓年輕力強的趙括帶兵,秦軍馬上就會潰敗退走。

  趙括從小愛學軍法,談起用兵頭頭是道,卻從未實踐過。他自以為天下無敵,連父親都不放在眼裡。秦國的挑拔離間很快就起到了作用,趙王聽信謠言,決定任用趙括,雖遭到包括趙括母親在內的許多人反對,但趙括還是替代廉頗而走馬上任,行前趙括拍着胸脯給趙王保證:打敗秦軍不在話下。

  趙括上任后廢除了廉頗制定的一套制度,下令:秦軍若來挑戰,必須迎頭痛擊,殺他個片甲不留。

  秦國反間計成功,立刻派老將白起為上將軍,去指揮秦軍。白起趕到長平前線,布置埋伏,故意打了幾個敗仗,趙括不知是計,全線出擊,秦軍把趙軍分割包圍,又切斷了趙國救兵和運糧通道。內無糧草,外無援兵,苦守40多天,趙軍叫苦連天,無心再戰。趙括突圍時被秦軍亂箭射死,主帥被殺,兵士紛紛投降。四十多萬降卒被秦軍一夜坑埋,趙國大傷元氣,從此走向衰落。

  閼與和長平兩次戰役,趙國的兩位主將是一對父子,一個理論與實際相結合,一個死搬教條,自然出現了兩種不同的結果。

  趙括死不足惜,然而也不能把造成這場毀滅性災難的罪責全部推在趙括一個人頭上。趙孝成王偏聽偏信,獨斷專行,用趙括替代廉頗,他也應有一份責任。由此看來,官僚主義與教條主義同樣令人膽顫心驚。

  毛遂:複雜與簡單僅一步之遙

  毛遂自薦的故事應是眾所周知。

  秦趙長平之戰,趙國元氣大傷,秦國緊追不捨,邯鄲危在旦夕。身為趙國丞相的平原君準備親自去楚國求援,在三千門客中挑選二十人隨行,可挑了十九人就再也挑不出來了。此時毛遂站出來自薦,而平原君還不知道這個在自己門下三年的人姓甚名誰,認為他沒才幹,要不像布袋裡的錐子早就冒出來了。可毛遂據理力爭,平原君只好讓他湊了個數。

  到楚國,儘管平原君忍氣吞聲一再懇求,可傲慢的楚王就是不吐口,其他門客在門外干著急沒辦法。毛遂直奔過去,站在了楚王面前,一面手按寶劍逼視楚王,一面陳述利關係,終使楚王下定決心,與趙歃血為盟,出兵救趙。一個複雜的事情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其實,複雜與簡單往往是一步之遙,有時最複雜的事情也最簡單。如果沒有這次偶然的自薦,毛遂可能混在三千門客中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不會脫穎而出。如果沒有毛遂的軟硬兼施,楚國在出兵問題上還會研究猶豫一陣子。毛遂是幸運的,在社會這個大口袋裡他用行動體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可更多的毛遂們是被平原君們當作裝點門面的一種飾品,需要了才讓你出來蹦幾下,不需要或擺了你的脾氣,就有可能讓你在口袋裡悶一輩子,這也許是由簡單而複雜的深層原因。簡單與複雜雖一步之遙,但這一步走出來或退回去,都不僅僅是一個距離問題。

  荀子:尷尬的佈道者

  荀子註定在成為儒學的一個里程碑,因為他與時俱進,博取眾家之長,使儒學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荀子又註定了他身後的尷尬和一點點的悲劇色彩。因為在後世教條主義者的眼裡,他的不循規蹈矩,某方面有悖於孔孟宗教式的儒學。

  荀子是邯鄲老鄉,但我在高中讀他《勸學篇》時並不知曉。教我們語文的是一個摘帽右派,老先生是怎麼要打成右派的我不清楚,可老先生讓歲月風雨沖涮褪色的滿頭白髮和滿臉皺紋,使他更加滄桑,二十多年一介書生卻以鋤頭為筆、以田野為紙、以血汗為墨的苦役勞作令人心酸,所以《勸學篇》我至今還能背誦幾句。

  據傳,“評法批儒”時邯鄲有一個人竟然把荀子念成“苟子”,就是這個錯別字滿口的“苟子”,一路官運顯旺,“文革”結束后,他居然還管了幾年知識分子,荀子若九泉有知,肯定驚訝得露出滿口假牙,大喘粗氣。

  扯遠了,還是說荀子。

  儒學之所以成為顯學,皆因先秦時出現的三個大家:聖人孔子、亞聖孟子、后聖荀子..儒學之所以煙火不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荀子。譚嗣同就驚嘆:“二千多年來之學,荀學也。”還說:“二千年間宗派屢變,壹皆盤旋荀學肘下。”譚嗣同是一代宗師,他的話想必不是發高燒時的胡話。

  入仕經世,孔子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奔波於列國之間,上門推銷他的學說,但又屢屢碰壁。荀子雖未像孔子那樣到處亂竄,但也未能負俗,他15歲從趙國的邯鄲老家來到齊國“稷下”這個學校當了幾年校長,覺得不過癮,又到秦,秦不用又回趙,趙雖禮貌待客也不見用,後到楚才被春申君安排到蘭陵當了幾年蘭陵令。好景不長,春申君死,荀子治國安邦的政治抱負化為泡影。當然,這種尷尬不是荀子一個人的,前赴者有孔子,後繼者無數。

  荀子的偉大在於他的與時俱進,他看到了自己所處百家爭鳴的戰國時代已遠非孔子春秋末期那般沉悶僵化,新興的封建地主階級取代奴隸主走上政治舞台,已是歷史必然。泥古不化必將窮途末路,他審時度勢,拿來主義,吸取了道家“天道自然”的唯物主義觀點,丟掉了儒家天道觀中神秘因素,發揮儒家重視人的觀點,提出“不與天爭職”“制天命而用之”;在繼承孔子禮治思想前提下,荀子吸取法家思想,提出德治與法制并行。

  不拘於儒學一說,集擷諸子學說之長,以“禮”為中心,以“性惡”論為基礎,主張“以禮制利”,荀子的積極進取終於使他成為先秦時期儒學的最後一位大師,成為先秦唯物論的集大成者。儘管荀子代表了封建地主階級利益,但他否定君權神授的天命觀,所以被秦漢以後封建統治者所冷落。而冷落也僅是形式上的,兩千多年來歷代統治者以儒為主,間揉法、道各派,實際上是沿用的仍是荀子改良后的儒學,否則譚嗣同就不會驚嘆。所以,荀子學說與其說是被封建統治者們冷落而尷尬,還不如說是封建統治者口是心非的自相矛盾。

  與孔孟相比,荀子確實有“出格”或“另類”的地方。孟子提出“法先王”,荀子提出“法后王”,強調向不斷變化的實踐學習。孟子提出“人性善”,荀子則以“人性惡”相對,提出人的本性可以在後天的學習中改造培養。孔孟提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荀子則“明天人之分”,指出:“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孔孟重義輕利,荀子義利並重等等。

  自然,荀子也為自己的不斷探索付出了不應有的代價。據著名學者、陝西師大趙吉惠教授考證,在顯示儒家傳承譜系的曲阜孔廟大成殿的奉祀除孔子神位之外,就是“四配”“十二哲人”,沒有荀子位子。一個僅次於孔孟的儒學后聖,卻在儒學譜系中沒有位子,這與其說是荀子的尷尬,倒不如說是那些自稱正宗而又固步自封者們的短視和頑固。

  好在後世並沒有忘記這位儒學宗師。從董仲舒到南宋陳亮,又到明清之際的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直至清末的龔自珍、魏源等,沿着荀子的脈徑清晰地延伸到了今天。

  在邯鄲,故里人民始終沒有忘記荀子,他已成為家鄉的驕傲。在我單位對面市二十三中北側,就樹有荀子的全身塑像。他手握書卷,微微含笑,雙目炯炯望着來來往往的後人,似乎又在吟誦: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郭開:蛀蟲之害猛於虎

  趙括使趙國大傷元氣,而郭開則是葬送趙國的罪人。

  身為趙王的寵臣,郭開這個“二皇帝”素以拍馬諂媚而著稱,是一個貪得無厭、見利忘義之徒。是他排擠走了為趙國征戰四十年的名將廉頗;是他私下接受秦國三千兩黃金賄賂后,為秦國攻打趙國找到了借口。在趙國危急之際,趙王要召回逃亡到魏國的廉頗,又是郭開暗地裡做手腳,讓使者在趙王面前謊稱廉頗年老無用。當有人問這個一向吹噓為國盡忠的奸逆時,他竟厚顏無恥地說:“趙國存亡是趙王的事,我與廉頗是敵仇,我怎麼能讓他回來?”

  又是郭開,再次收受秦國巨額賄賂后,竟信誓旦旦向秦國間諜保證:“我受秦王厚贈,如不用心回報,還像個人嗎?”而此時的郭開已是獨攬趙國大權的相國。

  郭開真是言而有信,為一已私利,此後郭開又設計陷害趙國名將李牧,使這個令秦軍喪膽的名將沒有死在敵人的刀下,而成了自己人的刀下冤魂,為秦軍攻佔趙國掃平了最後的障礙。

  還是這個郭開威誘趙王打開城門,遞交降書。當秦王封郭開這個“地下工作者”為上卿時,趙王才恍然大悟,但為時已晚,回天無力。

  如果從社會發展來講,秦國滅趙,並無過錯,而且具有積極意義,畢竟為建立大一統中國做了貢獻。而從道義和人性來講,郭開的所作所為,罪該萬死,遺臭萬年。

  如果當初郭開,不阻撓廉頗回趙,趙國這個元氣未盡的枯木尚有恢復生機的可能。如果郭開不陷害李牧,尚有氣息的趙國至少還可多殘喘幾日。以上假設歸納起來,最重的是,如果趙王早些察覺身邊這個蛀蟲,至少還有他路可走。與其說是郭開幫了秦國的忙,不如說是趙王為秦國在自己的身邊安放了一個定時炸彈。

  比起郭開,趙括的失敗還有原諒的可能,儘管他教條,但主觀上私慾不是那些××。而郭開——一個趙王言聽計從的寵臣,竟為一已私利而不惜賣國求榮,交這樣的學費,恐怕任何一個領導者都是不情願的,然而,能真正汲取教訓的並不太多。

  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而身處權力核心的蛀蟲,他的破壞力遠遠大於外來之敵。

  呂不韋:一個善於商業運作的政客

  金錢美女、買官賣官等等這些官場上的貓膩早已不是什麼新鮮把戲,這方面呂不韋堪稱宗師。

  呂不韋不是邯鄲人,是陽翟(河南濮陽)人。但講趙國和秦國的歷史都繞不開呂不韋。

  《史記》中《趙世家》寫得明白:“趙氏之先,與秦共祖。”本來一個祖先的秦趙兩國,由於呂不韋的出現,在血緣上又添一層,趙國也在事實上為秦國乃至整個中國貢獻了第一個封建皇帝——秦始皇。

  呂不韋本是商人,商人重利,乃天經地義。可呂不韋眼中的利不僅是金錢財寶,更有政治和權力。秦始皇和其父秦庄襄王就是呂不韋的一筆大生意。

  呂不韋問他父親:“耕田之利幾倍?”父答:“十倍。”又問:“販賣珠玉之利幾倍?”答曰:“百倍。”再問:“如果立一國之主,藉此掌握山河,其利幾倍?”答曰:“不可勝計矣!”其時呂不韋就已看準了投資方向,認為落難邯鄲做人質的秦國王孫異人“奇貨可居”。他幫異人分析了秦國形勢,認為秦王已老,太子安國君寵幸的華陽夫人膝下無子,異人在安國君二十多個兒子中不被看好,一旦安國君即位,其他弟兄可以近水樓台爭為太子。呂不韋說動了異人,表示可以幫助他走出國境,而異人感激萬分地表示,將來“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

  呂不韋給異人五百金,讓他包裝自己,結交朋友;他又購置奇珍異寶到秦國打通關節,勸華陽夫人立異人為子,華陽夫人的枕邊風又吹軟了安國君的耳朵。如此這般,呂不韋大功告成。安國君即位后不久死去,異人(子楚)順利成為秦王,即庄襄王。庄襄王又封呂不韋為相,終於完成了一場雙羸的政治交易。

  當然,老謀深算的呂不韋的政治投資還遠不止這些。異人回秦前,呂不韋在邯鄲娶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趙姬,在趙姬剛懷孕后,呂不韋又設計讓異人娶趙姬為妻。第二年正月,趙姬在邯鄲生下一個男孩,這就是後來的秦始皇。呂不韋這種頗具戰略眼光的人材輸出方式,古今中外,堪稱一絕。

  呂不韋達到了立君封后的目的,卻沒能一勞永逸,他的勃勃政治野心與秦始皇的雄大略不可避免地發生衝突。於是留下一部三千門客拼湊而成的《呂氏春秋》,在流放的路上被一杯毒酒結束了生命。這次沒有實現雙贏和強強聯合。按民間的說法是:一個槽上拴不住倆叫驢。而魯迅先生的話更恰切:搗鬼有術,也有限。

  魏徵:不僅僅是一個人的鏡子問題

  魏徵是和唐太宗李世民的名字緊緊連在一起的。

  作為一代明君,唐太宗以自己的雄才大略開創了貞觀盛世。而作為一代賢相,魏徵在“貞觀之治”中起着舉足輕重的作用。

  唐太宗與魏徵既是君臣,又是朋友。沒有唐太宗的賢明大度,就不會有魏徵的忠直;而沒有魏徵的忠直,唐太宗就少了一面文治武功的鏡鑒。二人相互襯托,相輔相成。

  當初,魏徵是唐太宗對手的部下,是唐太宗的愛材之心,才使魏徵有了發揮才幹的平台。他不僅幫唐太宗制定了“偃武修文,中國既安,四夷自服”的治國方針,也時時刻刻修正着唐太宗的謬誤。他為唐太宗講解了“民可載舟,又可覆舟”、“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的治國道理,也常常犯顏直諫。從貞觀初到貞觀十七年魏徵病故為止,17年間魏徵諫奏的事,有史藉可考的達200多項,內容涉及政治、經濟、文化、對外關係和皇帝私生活等等,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有時竟讓唐太宗下不了台。

  當然,皇帝也是人,有時唐太宗回宮后發火,聲言恨不得殺了這個鄉下佬,但他又不愧一代賢明君主,火氣過後又為有這樣忠諫之臣感到欣慰,就一次次原諒魏徵的犯顏直諫。以致在魏徵死後,唐太宗極為傷感地對眾臣說:“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今魏徵逝,一鑒亡矣。”

  唐太宗的感嘆自有道理,而魏徵也應為遇到唐太宗這樣虛懷納諫的君主而慶幸。如果侍奉的是一個小雞肚腸的昏君,魏徵的下場是很難料想的。

  如今,在衛運河邊的館陶縣城,家鄉人民為魏徵樹起了一尊塑像,以示對一代名相的紀念。而魏徵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名相,恐怕還有會許多話題需要闡述。那麼,魏徵是唐太宗的鏡子,唐太宗也應是成為後世君主們的鏡子。

  李沆:聖相祠堂何處尋

  李沆是宋真宗時的宰相,他與寇準同朝為官,都是名重一時的國家幹才。他因忠直廉潔而被人們稱為聖相。

  李沆是我真正的老鄉,肥鄉縣人。關於他的故事我聽的也較多。比如,他獨具慧眼,識人辨材,廉潔忠誠,光明磊落等等。

  真宗即位之初,一些大臣為顯示自己的忠心,經常向皇上打小報告。只有李沆不這樣做。真宗納悶,問李沆為何沒有密奏,李沆說:“我們身為宰相,公事就公開講,為什麼要密奏呢?大凡密奏者,不是饞言就是妄語,我一向討厭這種做法,又怎麼會這樣做呢?”

  忠誠為國,李沆連點滴小事都不放過。真宗即位之初要立劉美人為貴妃,徵求李沆意見時,李沆當著宣詔人的面將詔書焚燒。他怕年輕的皇上走斜路。為此,他每天收集各地水旱災害、盜賊叛敵等情況上報真宗,王旦認為這些事情都是小事,不必皇上親自處理。李沆卻說:“皇上年輕缺乏治理國家的經驗,要讓他知道治理國家的艱難。不然,他正值血氣方剛精力旺盛的年齡,一旦邊境無事,他就會無事生非,搞一些勞民傷財的事,我年齡大了,看不到這些了。但這會成為你們以後參加治理朝政的憂患。”果然,如李沆所擔憂的那樣,後來邊境稍稍安定,真宗便登山封彈,大造宮殿,又有丁謂一些奸人在朝中胡作非為。看到這些,王旦感嘆李沆當初的先見之明。

  李沆八小時之內處理公務,八小時之外也是回家讀書修身,從不吃喝嫖賭。他嚴格要求自己,他的府第狹小破敗,院內僅能容一匹馬轉身。有人勸他修茸一下,李沆不為所動。

  1985年我曾騎車專程到李沆的老家——相公庄村去憑弔一代聖相。在我想象中,像李沆這樣的一國之相,肯定會有一些供後人瞻仰的東西,至少有幾間祠堂。可我失望了,李沆的一絲半蹤都沒有尋到。後來想,李沆長期在汴京為官,是不是他的一些遺迹都在開封呢?去年出差到開封尋找,又是失望而歸。

  失落是自然的。然而我卻感到了自己的庸俗,我不該把對那些貪官污吏們奢侈腐化的思維定式去套用李沆。他一生清廉為政,沒有祠堂倒也符合他一以貫之的作風。不過,失落我也高興,因為李沆的祠堂不是以物質的形式存在的。

  李若水:臣心上善矣君心厚德乎

  由趙匡胤“黃袍加身”矇騙過來的大宋王朝,天生就透風漏雨,到了北宋末年更是多災多難。公元1127年,北方金人的金戈鐵馬躍過黃河,汴京陷落,宋徽宗和宋欽宗成為金兵俘虜,被迫“北巡”。

  國難識忠臣。當宋徽宗和宋欽宗被金人像對待豬狗一樣盡情折磨取樂時,一同被俘虜的吏部侍郎李若水勇敢地站出來,痛罵金人,要為徽欽二帝博取一份尊嚴。可換來的是金兵致命的痛打。感佩李若水的忠勇之舉,金將粘沒喝住部下,指示:“不得無禮,一定要使李侍郎平安無事。”

  金人敬仰李若水這樣有骨氣的漢人,也願意李若水這樣的人為已所用。輪番勸降,卻都被李若水嚴辭拒絕。金人又以父母親情勸誘,只要李若水能點頭歸順,就可以回家看望年事已高的父母。李若水擲地有聲地說:“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作為忠義之臣,為國盡忠,我死而無憾。”他被金人打得口吐鮮血,但還是憤怒斥罵,直到被金兵割斷舌頭和脖頸而死。

  35歲的李若水壯烈而死,而徽宗欽宗卻在異國他鄉百般屈辱中苟且偷生,可憐兮兮地在朝不保夕中回味當年的繁華夢幻:“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且不說李若水的死有多大價值,單與被俘的二位皇帝苟且偷生的怯懦相比,也足以令人敬仰。

  宋朝雖稱大宋,可它的疆域與漢唐相差甚遠,而且始終處在北方几個游牧部族虎視眈眈地侵擾之中。可即便如此,宋徽宗置百姓生死於不顧,大興土木,拜佛弄神,始終過着醉生夢死的糜爛生活,在金人兵臨城下之時,為了逃命,把爛攤子推給兒子,自己當太上皇,以便隨時向南開溜。可終究沒有逃脫金兵的鐵蹄。

  不能說宋徽宗沒本事,書法上他創造了瘦金體,花鳥畫水平相當專業,詞也寫得有滋有味,至於玩女人喝酒就更不在話下了。如果他當初能廣施恩德,勵精圖治,少一些吃喝玩樂,也許就不會將國家帶入積貧積弱的境地,他自己也不至於成為階下囚。若真如此,也就不會有李若水義舉的上演。

  上善若水,厚德載物。古訓不光是教育老百姓的。

  齊祖望:乾乾淨淨的名氣里裡外外的正氣

  雞澤縣東柳村有一個巷子叫“仁義巷”。相傳,在明朝中期,巷內的齊家蓋房,因地方狹小,想往巷子里侵佔一牆,而鄰居們堅決不依,於是齊家父母就捎信給在外地做官的兒子齊祖望,讓他回來向鄰居施加官威。而齊祖望只是捎回一信,信中寫道:“千里捎書為一牆,退後一牆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如今不見秦始皇。”看了齊祖望的信,家人不但沒有往外侵佔,反而向後退了一牆。齊祖望的行為在家鄉傳為美德,從此鄰里和睦相處,巷子改名叫“仁義巷”。

  這是齊祖望秉公辦事不徇私情的一個小插曲。

  齊祖望為官清廉,勤於政務,任湖廣笆東知縣和甘肅鞏昌知府時,他都深入民間,體察民情,不但不貪污受賄,而且還常常把自己的俸祿去接濟當地窮苦百姓。他勸課農桑,治理山川,使百姓安居樂業,當地百姓贈送他“德門第一”的牌匾,至今存放在齊家祠堂內。

  盤糧道台是肥缺,以前的道台都是大斗收糧,按標準斗向國庫交糧,然後把多餘的糧食兌換成銀子裝入自己的腰包。而齊祖望任河南盤糧道台後,打破慣例,把原來收糧用的大斗換成標準斗,把多餘的糧食分給船夫和黃河兩岸的百姓。只此一項,河南百姓就少交皇糧萬石,為感其恩德,當地百姓在黃河兩岸為齊祖望建造了廟宇,一些船夫還在船上供奉齊青天牌位。

  齊祖望官職雖然不大,可他所處的都具有油水可撈的位子,而他卻能兩袖清風;他手中有權卻不為親友謀私。比起齊祖望,那些身處肥缺大飽私囊並前“腐”後繼者們,那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者們,不知汗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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