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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江冬韻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冬天,從晚秋的末梢起筆,僵硬的寫下了“寒冷”這兩個張揚的字跡,就從筆尖上直愣愣的掉了下來。一同落入桌面上的,還有捲縮一團正憨憨入睡的記憶,與一旁衣不裹體瑟瑟發抖的思緒,如若沒有生命儲蓄的能量,早已凍成堅硬的冰塊了。

  冬天的腳步總是奇快,一旦掙脫了束縛的韁繩,便少了秋姑娘舞步的韻致,徒增了夏季暴風雨前的迅疾;如同沿江兩岸拉縴的船夫,沿一路坎坷而又崎嶇的棧道,把糾結與煩惱,縱情在雄渾的漢江號子里與穿雲破霧的船歌中,恨不能一步就跨過千山萬水,悠閑地叩醒自家的門楣。

  冬天來了,風向的起始橫眉更炫,由東南轉向了西北。呼嘯而來的西北風凍硬了西伯利業,挾裹着冰渣,一路摧枯拉朽般捲起了枯黃的枝葉,把溫暖的思緒一起撕碎成零亂的、簡單的碎片,很多片段就如昨天上演。悉心惜數落葉莖脈上一道道紋理,如同人生的全部,劃去的、留下的清晰可見,亦如魯迅筆下的小人物阿Q,弱小、卑微,就像一個熟悉而又久遠的影子一樣,緊緊地貼身跟隨。

  古老的漢江,從綿延的秦巴山脈腹地出發,一路高歌的匯入滾滾長江時,也把人們的足跡延伸到了華夏各地。枯水時節的漢江瘦了,失去了祖輩們刀耕火種的庇蔭,河床中的水流也似乎元氣盡失,兩岸沙灘像營養與水分已不再豐富的肌膚,裸露在無力的陽光下刺目,揪心。

  順江望去,幾隻灰褐色駁船悄然躲在水灣里,悠閑地睡了過去,連它們的主家也不忍打擾它們,到茶館品茗或到酒店內喝酒去了。它們靜止的泊在水灣里,就像幾座寂寞的沙丘,沒有人注意它們的存在。直到某個周末,幾個年輕人嘰喳着過江野炊,駁船才如壯年一般舒活起來,載滿年輕的歌聲和表現力極佳的吉他音律,感染了軟軟的太陽,靈性的也從江面上跳了起來。

  除此,冬季里的漢江多是灰濛濛的霧,變白的卵石和幾塊汛期從上游漂來擱在沙地上的木頭,一些失去色彩和硬度的貝殼,一艘破浪而至的自裝機動小船……大概是一年中江水肆意狂妄的時日多,這兒的人便少了江南水鄉那等雅興,因而也就欣賞不了漁舟唱晚的餘韻與景緻。

  冬天落在江中,有時多象疾病和不祥落在人體內,愁雲氤氳,身體纖弱。有時,在陰雨連綿之際,在江邊踽踽獨步,面對空曠而又瘦弱的老江,便滋生出與世隔絕的落寞於悵然。古老的漢江孕育出華夏子嗣,繁榮了江漢文化,一旦橫亘在我們的心上,便賜予我們眾多的善念,包括春天,也包括生死……

  沿江兩岸是一排排松柏和一些低等植物的草木。就姿態和繁複來說,松柏是我見過的被子植物類僅次於榕樹的樹種,雖然在春天抽新葉,但夏秋冬它基本上保持既不鮮綠也不黃枯的模樣,一派老成穩重氣象。它的果實吃后易上火,但就其秉性來看,卻是不溫不火的,尤其在冬天。冬天裡的松柏就象一個內向型的人,把什麼都鎖在心頭,既不象楊樹那樣袒赤肌膚昭示生命的純度,也不象常青樹那樣以濃綠來呈現生命的強勢,只靜默地聆聽大自然的娓娓敘述,就連傷及肌膚的變更,也會用心去詳查和體會。

  霧中的松柏,它隱得更深,如慧者沉默一隅,淡薄名利,遠離浮華,卻享譽盛名之下的冷靜;雨中的松柏,它沒有芭蕉的顫慄,柳絮的搖擺,當雨水洗凈了它的形容,領教了它的冷漠,晶魂一悟,瑩翅一閃,便散落在了它的足旁。

  夏天走了,秋天也不辭而別,只有沿江的松柏耐住了寂寞,不懼冰霜的廝守着時間和我相見;朋友和愛情也走了,有時甚至連記憶也如天邊的雲朵兒一樣遁去,唯有松柏始終如一,相偎相伴,用靜默和我耳鬢廝磨,用風聲與我輕語呢喃。冬天落在松柏上,即使一葉也成了菩提。

  夜深了,我始終在期待着某種東西的降臨。在遠離了電視的尖叫,閉合了書本的教義,連一個字也不想構思的時候,我坐在簡單又簡單的江邊,開始了遐想。這種無極之外復無極的思維往往使人疲憊,卻也使思想的心靈更加富有。這時,沒有了蚊蠅的干擾,沒有了春天裡南風拍打堤岸的愕然,沒有了秋日凄涼的蟲鳴,但見一方月色落在冰冷的江面上,如一塊潔白的手絹,一頁可以寫出優美詩句的稿箋。

  靜靜地佇立在倒掛冰凌的窗前,凝目一襲淡雲薄霧纏繞的消瘦的漢江,若隱若現,宛如玉樹瓊花般的冰清玉潔,我便想到了那塊貼在天上的冰片或者叫玉片的,想到了它的孤獨正要普照到我,卻又不見我的身影,想到了它柔曼的纖指正在梳理堤岸上的荒草,拂去山體裸露在石面上的沙土,它的銀屑成了蒼天眼中的清淚,滴滴落在我的掌中,見不到雪,卻聽到了霜和霰的嘆息,薄水處冰塊顫巍巍的咳嗽。

  冬天的愛情一如薄冰下的漢江,充滿了神秘;尤其是初戀,多像大雪覆蓋的地表裡逐漸膨脹的孢子胚胎,萌動、抽芽、適者生長。當無意間從平緩的江水裡看見自己,就像黑白的剪紙,像一幀存放已久的老照片,像另一個我在萬般幽謐中注視這一個我,這個我卻難以置信地報以木然的一瞥,另一個我仍緊盯着這剎那的陌生。我恍然大悟,只有“我”才是我的看客,一個廝守永久的伴侶,一個苛刻不苟的評說者。

  佇立在冰冷的江邊,當我想起在滾燙的水裡泡腳丫子,編排好一個理由在空曠的山坳里盡興幾圈,把枯枝敗葉拼成一幅工藝品,在寒風中把積雪堆積成一個個雪人,突然幾粒星星在遠方呼喚我的時候,我便感到突兀而來的寂寞。寂寞的冬天寂寞着瘦弱的漢江,也寂寞着我單薄的身軀,心靈深處的恓惶,也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加倍營造着關於寂寞的一切情形。

  冬天的路如多脂的長蟲,蒼白的一直延伸到山水的心臟。山水這一對昔日相依相偎的情人,就像流失了情感激素的長者,冷淡激情的同時,水消瘦着,山也瘦着,不知覺間便拉遠了彼此距離。我本不怕寂寞,不懼無一點聲息的冬夜,不怕四壁空空的簡陋,我只恐有一日大腦停電,生命失去了對文學、思維與美的依戀。冬天落在我失去熱能的屋子裡,水泥和磚塊組成的冰硬的軀殼中,便充滿了思想的樂趣,寂寞了生命里漸漸堆砌的堅韌。

  冬天,是我們最可寶貴的珍藏,它以堅固的寒冷和鋒利的思想擋開了心地不純者的詛咒和貪婪。我想起了天之精靈的鳥兒,可我們已經失去它們的詠唱、飛翔的翅羽,而我們卻無數次地聽到樹林中恐懼的槍聲,看到了宴席上鳥們憤怒的屍體,商店裡用鳥美麗的羽毛織成俗氣的飾物,還有裹在女人婀娜嬌軀上的名貴裘皮。只有在隱蔽的冬天,珍惜的動物與鳥們才有了些許的平靜與安寧。

  寒冷的冬天,冷卻了人們身軀的同時,也冷靜了人們的思想。經歷了春的明媚、夏的蓬勃、秋的金黃后,混沌的世界,也讓混沌的人們骨子裡也世俗了起來。自然界的法則因果循環,規律了一季嚴寒,冷縮慾念無限制的膨脹;飄一季晶瑩的雪花,潔白浮躁而又落寞的靈魂,在落葉覆蓋下的冰凌深處,也把冬天演繹孕育生命的一季,如若你不信,不妨推開冬的心窗,就會聽見窗外精靈們的呼吸,咿呀學步中低吟淺唱道:“我來了”。

  沿古老的漢江遺迹尋幽探秘,孱弱的老江如訴如泣,風化作古的記憶,沉澱在淤沙里吶喊歷史的本真,日漸消瘦的身影,是否還能復原昔時的豐盈。靜思在冬季寬厚的廣袤里,多想摘一片白雲,掬一捧江水,復原老江的靈性,人們的心性。

  懷揣着希翼入睡,輾轉反側是貫穿長夜的姿勢,不斷重複。惟有冬天的夢,無論睡着還是醒着,無論是在室內還是曠野,無論夢現實還是虛幻,無論甜美還是酸澀,它都那麼簡潔、晶瑩、剔透,有如天才的童心,決策者的智囊,智者的誠實,仁者的寬容。冬天落在我們的世界里,世界才真正地乾淨起來,芸芸眾生就有了澡雪的神氣。

  輕搖冬天的漢江,拭去長夜的塵埃,打開黑暗之幕,藉助一星點燈火再看看蕭索、冷漠的冬天,那些未落的心事,以及生命在寒風中低回的歌唱,真的怕被忽視。借枝枝椏椏,鋪陳不可觸及的心事,等待有人來讀。借傾斜和彎曲,做牽念的瞭望,希望有個人懂得。當一棵樹遭遇另一棵樹,是枝葉在空中相會,還是根須在地下緊緊糾纏?或許,只是保持着距離,做彼此一生的守望?

  距離,不遠不近,誘惑,時時都在。要有多大的勇氣,才可以開始一次冬天裡完美的淪陷。立在雪的路口,或寒涼刺骨的江水裡,許多言語還未說出,就已凍僵。把紛亂的記憶拂在腦後,真想醉酒夜色,把自己置放於冰晶的雪花下面,在樹枝上潑寫冬的成就。風過樹梢的聲音,暗啞,冷冽,雖早過了葉落時節,仍強掛幾枚心事在斑駁的枝頭,不問春遠,只願幻化為一枝殷紅的梅花,在潔白的雪地里怒放。。

  放下手中的筆,還揣着明日的期頤,把夢置放於漢江源頭逐波清唱,裹起厚厚的雪花入睡,便把冬天緊緊的攬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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