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

　　午夜突然因足痛驚醒，發現右腳大趾的跖趾關節紅腫火辣辣的痛不可觸，便預感到可能是那“傳說”中的“痛風”悄然而來了。以前總是“幸災樂禍”地安慰別人，說痛風是富貴病帝王病“王者之疾”，真正“體驗”起來才知道其厲害，不愧為百痛之首。仔細查看資料才明白原來痛風是人體內嘌呤代謝失調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產物，和高嘌呤食物的攝入具有密切的關係，因此再“高貴”的人只要痛風了都必須遠離雞鴨魚肉和海鮮，還有啤酒——-想想就連自己的最愛紅燒肉醬豬蹄子和那白嫩嫩的大豆腐也在“禁膳”之中，真是痛上加痛呀。

　　作為國人特別是文學愛好者，這些日子都在為莫言先生榮獲諾貝爾文學獎而興奮不已。據說在莫言的家鄉只要文友們一起聚會，第一杯酒肯定是“先為莫言老師獲獎乾杯”——-莫言先生成就了中國人的百年文學夢，那是中國文學的勝利。於是莫言作品的圖書熱銷——-“搶購、“斷貨”、“賣瘋了”，有網友調侃道“印刷機在不分晝夜地為莫言轟鳴”。於是莫言家鄉那個叫高密東北鄉的地方成名了，各路媒體紛沓而至，“長槍短炮”全方位掃描——-莫言獲獎的紀念郵戳走俏，淘寶網推出了印着莫言頭像以及中英文“諾貝爾文學獎”字樣的T恤，高密火燒、烤雞被標註“莫言故鄉”，白酒廣告打起了“莫言牌”，還有知名企業家要為莫言在北京免費贈房……一系列的荒誕事，已經完全與莫言的文學無關，有的只是商業利益。還有報道說高密當地要不惜虧損計劃投資6。7億元，弘揚紅高粱文化，要建立“莫言經歷公園”和“紅高粱文化公園”——-由於收效甚微，高密當地農民現在已經基本不種紅高粱了，那如同血海一般連綿不絕的紅高粱早已成為人們美好記憶中的景象。於是有人便質問打造莫言文化體驗區莫非要讓“奶奶潔白如玉的光滑肉體”躺在紅高粱上？一時間可謂風生水起。在接受央視採訪時，莫言被主持人董倩追問“你幸福嗎”，給出的答案竟然是“我不知道”。莫言坦言：“我現在壓力很大，憂慮重重，能幸福么？我要說不幸福，那也太裝了吧。剛得諾貝爾獎，能說不幸福嗎？”其實，人家莫言最希望的是能夠由此引起讀者的文學熱情，希望讀者能夠把更多時間用於閱讀文學作品。因為，莫言是一個視文字為生命的地地道道的作家。

　　關注莫言是從80年代張藝謀導演的那部《紅高粱》開始的。影片用惡作劇的達觀態度來演繹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歷史，以極端的表現方法表現出過去電影中沒敢表現的人的精神和張揚的個性；以紅色為基調，通過人物的塑造歌頌了自由的生命的真諦——-愛就真愛，恨就真恨，大愛大恨，大生大死，因而喚起了人們對那個瘋狂而無序的年代里的英雄所具有的那種漫溢的激情、漫溢的野性和漫溢的自由的追求——-“我奶奶”悲壯美麗而又崇高地犧牲在深沉濃密的高粱地里；集“土匪”“好漢”“英雄”於一體的“我爺爺”率眾用生命和鮮血與日本鬼子鬥爭，保衛家鄉、保衛民族的戰場在沉重繁茂的高粱地里……“我爺爺”、“我奶奶”的生命交匯在一望無際茂密生長的高粱地里——-“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那是一種人性原始的情感，那是一種人性壯美的釋放，那是一種震撼心靈的力量。

　　最有意思的是《紅高粱》里關於酒的神力的描寫：“我爺爺”一連氣將四個酒簍排成一列，當眾解開褲子，對着剛釀好的高粱酒里撒了一泡尿，竟成了噴香的好酒，“我奶奶”給它取名叫十八里紅。後來為迫使鄉親們服從其統治，日本鬼子慘無人道地逼着狗肉鋪的夥計把羅漢大爺剝皮示眾。夜裡，“我奶奶”搬出當年釀的十八里紅讓夥計們喝，於是大家放開嗓子高唱着《酒神曲》“……喝了咱的酒，見了皇帝不磕頭；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殺口……”，而後暢快淋漓鬥志昂揚地去打日本鬼子……影片的結局是在讓嗜血成性的日本侵略者明白：牛可以在沉默中被屠宰，人則在爆發的反抗中成就自己，並將與屠宰者同歸於盡——-抗日戰爭也是咱中華民族飽受凌辱最為痛苦最為悲壯的時期。

　　《紅高粱》取得了巨大成功，獲得了西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於是許多文學愛好者都亟不可待地去尋找閱讀莫言的同名小說，激動萬分地去感受高粱地里的那些神奇事兒。於是通過後來的《紅高粱家族》、《檀香刑》、《豐乳肥臀》、《酒國》、《生死疲勞》、《蛙》等等，人們逐漸認識了這位至今仍留守在生長57年的家鄉的莫言——-一個被稱為“先鋒派”的“魔幻現實主義”鄉土作家，一個腳踏實地地問鼎中國文壇問鼎諾貝爾的北方農民的兒子。莫言用他語言的犁頭，犁開了古老中國鄉村沉默的土地，從大地的深處開掘出鑽石般光芒四射的文學礦藏。莫言曾說過，真正的作家其實不需要太富貴，文學創作的人太貧困不好，但是太富貴了也不好，億萬富翁對寫作肯定有負面影響。或許，在不久的未來，莫言不是為不能買大房子發愁，而是為可能有上億元的財產煩惱……

　　因為痛所以痛。疼痛是人人都有過的感覺和體驗，然而對於疼痛的全面的科學定義，可能很少有人知道。1979年國際疼痛研究會（IASP）對疼痛的定義是：“疼痛是一種令人不快的感覺和情緒上的感受，伴隨着現有的或潛在的組織損傷，疼痛經常是主觀的，每個人在生命的早期就通過損傷的經歷學會了表達疼痛的確切詞彙，無疑這是身體局部或整體的感覺，而且也總是令人不愉快的一種情緒上的感受”。我要說的是肉體上的疼痛終究是要過去的，心裡呢？

　　有一首流行歌曲叫《我很痛》，唱的是纏纏綿綿的人生情感：“……我的心胸/抱擁過後/還在痛/敷衍的關心短訊是太短/牽手牽半晚手背也不暖/明明熱吻但你極睏倦/對着我像較獨個辛酸/人如懸空/我很痛/仍難獲得你尊重……”，其實，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時候，並沒有眼淚，眼淚永遠都是流在故事的結尾，流在一切結束的時候。

　　忘掉的不僅是憂愁，記起的也不儘是歡樂。我很想通過一種方式來表達對莫言先生的敬重，卻有點語無倫次，真的想痛痛快快地喝一杯那火辣辣的高粱酒，只醉己，不醉人，還為何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