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花椒香

　　置身田野，遠望花椒樹，滿樹鮮紅欲滴的椒果，像瞌睡的老人，低着頭打着盹。風兒猶如一群頑皮的孩童，繞着那顆花椒樹竄來竄去，搖動一簇簇沉睡的椒果，吸允它們散發的誘人麻香。飽食之後，風兒調皮地跑到我身邊，掀起披在我身上的衣角，撫摸我的臉龐，見我不理睬它，又撫摸我的鼻孔，硬是將花椒的麻香直入我鼻竇，把我塵封的記憶從心田翻開，偷看我心中那些秘密。

　　風兒送來的麻香，打翻了記憶的罈子，讓我不由得想起兒時的一些往事。那時候家裡非常貧窮，春、冬兩季餐餐吃不到新鮮蔬菜，飯桌上僅有鹹菜和饅頭。春的腳步，讓母親腌制的鹹菜也耐不住寂寞，想跑到戶外來舒展身體，活動筋骨，於是它們開始奮髮長菌，想方設法逃離餐桌。長滿黴菌的鹹菜不能食用，父親便將它們拖到院子外倒掉，讓它們盡情去擁抱春天。沒菜吃的日子，對兒時的我來說是一種煎熬，頓頓饅頭加開水，吃的胃經常反酸。母親為改善生活，每天清早起床，跑去花椒地採摘花椒芽，將採回的嫩芽清洗乾淨，混在麵粉裡面蒸饅頭，還沒等蒸熟，鍋蓋外圍飄出的香氣，已讓我心醉，真想趁母親不注意，抓一個饅頭去外面偷吃。

　　隨後幾個月，花椒開始炫耀它的生命力，並迅速開花，快樂結果，從清澀到火紅，從火紅到暗紅，慢慢走向成熟，等花椒成熟后，母親用它換錢幫我們添置生活用品。記得我剛上初中，學校組織新生軍訓，規定必須穿迷彩服和軍用鞋。報名回家后，我跟在母親屁股後面“嗡嗡嗡”，要迷彩服和軍用鞋，母親逼得沒辦法，就帶我去小叔家借，小叔剛退伍，迷彩服有好幾套，我挑了最小的一套，拿着衣服欣喜若狂地跑回家，竟忘記軍用鞋，等第二天訓練時才意識到。教官讓我們左右轉時，靠腳聲音要響亮，可我穿母親納的千層底布鞋，怎麼用勁都發不出聲音。教官讓我出列，去操場周邊的圍牆上靠腳，引起隊列中同學偷笑，幾個高年級女同學圍着我指指點點，讓我自尊心很受打擊。

　　訓練結束后，我騎自行車到家，把母親納的布鞋，氣呼呼扔得老遠。母親知道我想要一雙軍用鞋，於是和父親去花椒地採摘成熟的椒果，邊採摘邊晾曬，晚上回家，母親用簸箕將椒葉、椒殼、椒子分開，然後讓父親把椒殼賣到調料市場，用換回的錢給我買了一雙軍用鞋。穿上父親給我買的鞋子，我一晚在地上靠腳，鞋後跟發出“鐺、鐺”的聲音，讓我自尊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睡覺都捨不得脫下，愣是穿着睡了一晚，夢中夢見同學圍着我，看我的新鞋。母親早晨叫我起床時，我才發現她手上全是一條條划痕。我心疼地摸了摸母親的手，問她疼不疼？母親說：“沒事，只要你在學校好好讀書，我再苦再累也願意。”聽着母親的話語，我心頭襲上一陣溫暖。

　　聞到風兒送來的這股麻香，那陣溫暖再次襲上心頭。微風中，遠離故土的我如同這花椒一般，正用特有的麻香調味着我的人生，而父母則像那顆花椒樹一樣，靜靜地站在田野中，注視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