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

　　??還沒有起來，陽光便篩過窗帘，扯進縷縷金線來。聽不到風搖枝動的聲音，便有一種欣然。北方的春天多風，倘若無風，陽光和暖，便是好天氣。

　　??索性早點起來，選幾件舒心的衣服，來配合這樣的好天氣。於是便翻箱倒櫃起來，都說女人的衣櫃里總是缺一件衣服，還真是如此，待零零散散的翻得滿床都是衣服時，卻依然找不到衷情的一件，於是只好在裡面挑挑撿撿，後來看到前兩年買的一件顏色鮮亮的唐裝，紅的底色，上面點綴着一些亮黃花紋，這樣兩種顏色的搭配，總給人很晃眼的感覺。我試着穿在身上，總不敢走出屋去，大概以往的衣服色彩過於單調，總是在黑藍之間。所以這件衣服買過，只穿過一兩次，便一直放置着，無用武之地。

　　??在屋裡轉了兩圈后，屋裡的兩個男子視若不見，沒有任何反映。大概都到了審美疲勞期，不論怎樣的男人，如果每天只對一張相同的面孔，大概也會麻木，好在我有自知知明，大多時候一意孤行，並不要聽他們的意見。

　　??可今天這衣服在身，總有些許的不自在，沒有以前換一件喜歡衣服的快樂。

　　??以至最後不得不屈尊問：我今天這衣服怎樣？給個意見？

　　??愛人斜倚在床上，聽我如此問，眼光略略的掃過，看他面無表情的神態，我便有些後悔，知道他那顛倒黑白的說詞，將會壞了我一天的心情。正想至此，便聽他不急不緩的說：嗯，還可以，只是你怎麼把咱家的被面披到了身上？象村莊里的小媳婦似的。還未等他發表完見解，我便及時的轉身，讓自己的情緒不在他的服務區內，以免波及到我。

　　??兒子是家裡出了名的老好人，大概意見也不會很中肯，他只會看着媽媽的臉色行事，大多的事情不作主，也不高談闊論。但我孤立無援，只好轉到兒子的身邊，兒子當時正在寫作業，我便喚他：兒子，看看媽媽今天這衣服怎麼樣？兒子從作業中抬起頭來，慢慢的把我打量一翻，然後笑了說道：媽媽，我若是把你比做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我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套，不僅也笑了起來。

　　??二四八月亂穿衣，這是民間的俚語，說的是春秋兩季乍暖還寒的時候，人們穿衣沒有很明顯的差異穿什麼樣的衣服都可以。藉此亂穿一氣，正是應了這語，所以也就不管不顧的穿了起來。

　　??說到穿衣，我想如我這般早年經歷過貧困時期的人們，大都有着很深的體會。很小的時候，媽媽裁製的一條普通的藍平紋布褲也算是我過年穿的最好的衣服，那時人們的衣服大多打着補丁，一件沒有補丁的衣服，便是出門見客的行頭。

　　??我十歲左右的時候，有一條棉褲，破了一個洞，家裡的孩子多，媽媽照顧不過來，學校放假期間，我便換下上學時唯一的一條沒有補丁的褲子，穿着這條露着棉絮的棉褲出門，那時我已稍諳世故，每每見人，便以此為羞。常常會用手中的東西擋住此處，碰到相熟的人，也總會遠遠的躲開。

　　??因為貧窮，衣服也單調，到處都是黑藍灰色，可選擇的機會少，每天只穿同一件衣服，周日放假時把穿了一周的臟衣服洗過，周一接着穿。

　　??如今滿櫃皆是衣服，反而躊躇不知該穿些什麼。也會時常覺得沒衣服可穿。

　　??忽然覺得自己老了，要靠衣服來彌補青春了，可是衣着光鮮並不能掩蓋胸中的草莽，我一向崇尚着腹有詩書氣自華的一種由內而外的魅力。所以讀到孔子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時，不禁展顏微笑。

　　??文字如同衣裳，有的人喜好文字的精美，一字一詞的雕琢，如同一件工藝品，給人一種美崙美奐的感覺。其實無論做詩填詞，亦或信筆而文，應以立意為高為首。紅樓夢第四十八回“濫情人情誤思遊藝，慕雅女雅集苦吟詩”中，黛玉同香菱談詩時大發了一番議論:“……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

　　??第三十七回薛寶釵談詩說:“詩固然怕說熟話，更不可過於求生，頭一件只要立意清新，自然措詞就不俗了。”我想這裡所說的立意不僅是為文的主題思想，也包括了語言，結構布局等等。跳出俗套，不人云亦云，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前兩天於朋友處觀文，見篇篇文字精美，清詞疊錦。但所寫的內容並未離開老套的閑愁舊恨，才子佳人。看后笑着說：海棠雖美，只是無香，總覺得差一味，他聽說后笑了。

　　??穿衣也好，為文也罷，總要有自己的風格，不論是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春，還是裁云為裳，拈霞為妝。只要看着養眼兼或養心才為好。

　　(作者：落絮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