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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的同學是石碑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中間的同學是石碑 標籤:經濟學是什麼

  又到了一年的冬季,窗外飄落着白白的雪,掛滿那綠樹,染白那紅花,一切都是肅穆的。一縷陽光下照在案頭,沐在壓在玻璃板下照片上,幻影忽明忽暗,幻入幻出一段悲壯、泣鬼驚神的故事,幻出一個身影——

  (一)

  那年的初夏,太陽島的柳樹剛垂下綠色的枝條,丁香花剛綻蕾欲放的時候,我們的年令如太陽島上景物一樣,富有活力,蓬蓬勃勃,我們的心兒如滾滾的松花江水一般,波濤洶湧,心潮逐浪:我們是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批大學生,走進太陽島旁的高等學府。

  我們是那個年代的產物,是史無前例,空前絕後的中國歷史上第一批工農兵大學生,是不經過考試入學的,是經過層層選拔最優秀下鄉知識青年和回鄉知識青年的代表。上大學的時候,國家實行的是計劃經濟的,畢業國家負責分配工作,對我們農村的青年來說是跳出農門進入了城門。在火車站前的一面校旗下,我和他同時報到。在譽有“東方小巴黎”城市裡,他是最“各路”的人,穿戴,氣質,說話等,瞧一下,就知道地地道道農村裡孩子。他就是這篇散文的主人公——老葛(當年的小葛)。

  也許是緣分,我倆正好分一個專業,一個班,一個寢室,一排桌。帶土味的人親啊,每天晚飯後自習前及星期日,我倆就一起到學校附近的郊外散步,一起去逛中央大街,秋林公司和新華書店。他告訴我,他是預備黨員,是村革委會副主任,來上學就是為以後進城吃商品糧,掙工資。他的家鄉有山有水,是水稻之鄉,每年產的大米都供應給中南海。

  我們班50名同學中,老葛是純農村來的,生活是最困難的,鋪的是沒有褥單的褥子,穿的是家做的布鞋,洗衣服用的是“豬胰子”,每個學期都是不需要公示的困難補助對象。那個年代上大學國家發給助學金,每個月18元錢,發給15元飯票,學校留兩元錢做學雜費。剩下一元錢發給我們做為零花錢。在全國十大城市之一的城市裡上學,物價指數低到什麼程度也是杯水車薪。他每天就五角錢吃三頓飯,小夥子人高馬大那能吃的飽,到了月末,每天都是很晚去食堂吃飯,買不起菜,買芥菜條就飯吃,怕別人笑話。我認識老葛,他就兩件衣服,一件是入學時候穿的,一件是學校發的實習工作服。

  “車鉗洗,沒個比,要翻砂,就回家”。這是工科學校的當時一句順口溜,說的是學習專業工種的優劣。老葛學的是鑄造,也就是翻砂,如果畢業分配到工廠是最苦最累的工種,別人有怨言,從沒有聽見過他說過什麼。有一件事,老葛成為了班上的英雄,還受得學校的表揚。我們學習鑄造專業,經常去工廠實習。有一天中午,衝天爐的鐵水溶化出來,大家爭先恐後地搶着接鐵水澆鑄件,整個車間熱氣騰騰,對面看不見人。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同學聲嘶力竭喊:快來人啊!我不行了。原是這個同學受不了那一千多度高溫烤。抬的鐵水包他要扔掉。他如果扔掉,那三個人及周圍的人就有生命危險,就出大事了。老葛不知道從那個地方飛也似地跑過去,接過了鐵水包。鑄件澆完了,他手和臉烤出來很多水泡。此次以後,同學們對他另眼相看,他走路的腰板也直起來好多。

  (二)

  那年的秋天,秋風刮的很大,酷霜也來的特別早,樹葉飄落,大雁南飛。我們坐在馬車上,興高采烈,笑聲連連,緊張的學校生活,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換一種生活的環境,放鬆一下心情,天氣隨人的心情變化,心情好,看什麼都好,都美。一路上,歌聲,笑聲,青春的激情在彭湃。

  這是入學的第二個初秋,我們去農村參加秋收勞動。這年的秋天是“埋汰秋”,“埋汰秋”是老百姓的土語,意思是天老下雨,收地里的莊稼不得施展,一把泥,一把水的。省里號召我們大學生幫助農民搶收莊稼。我們睡農家炕,吃農家飯,參加勞動是扒玉米。老葛干莊稼活是內行,手把也利落,比城市裡的學生扒的快,扒的乾淨。老師還給我們開現場會讓他介紹經驗。

  在農村勞動一個星期,離開屯子的頭一天,生產隊殺了一頭豬犒勞我們這些大學生,生產隊的老少爺們,叔叔嬸子,哥哥姐姐同我們聯歡,一直快天亮。老葛不愛好文藝,人家唱歌有掌聲,他唱歌得捂耳朵聽,他是和我一樣是靠邊站一夥的。

  第二天早上,我們還是坐同樣的馬車去火車站回省城。鄉親們夾道歡送,互相握手擁抱,那場面我一生就遇見兩次,一次是老百姓歡送我們,一次是九八年大洪水歡送解放軍。我們坐的馬車剛來到鎮上,就看見前面不遠處濃煙滾滾,火光衝天,男女同學沒有命令齊刷刷跳下馬車向火場跑去。路人告訴我們,着火的地方是武裝部的一個軍械倉庫,有很多炸藥,千萬別靠近。那個時候,我們接受的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教育,沒有一個人考慮生死的,大家迅速鑽進濃煙里。周圍的群眾來了,城市的消防車到了,加上我們幾十個同學戰鬥,一百多箱炮彈沒有發生爆炸。後來,才知道老葛立了大功,他最先衝進火海,抱着已經着火的炮彈箱跳進附近的大水坑裡,避免了其他炮彈的爆炸。在回來的火車上,我們班的校花把外衣脫給他穿,我們好羨慕啊——

  他受到當地政府的和學校的獎勵,大獎狀擺在我們的教室里,預備黨員轉正了,成為班級黨小組成員。

  (三)

  那年的初冬,雪花輕輕地飄,紛紛揚揚,飄飄洒洒,如在送行壯烈的英雄。我和同學老王自駕車去稻花之鄉去看老葛。

  我們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見面,當年小夥子,如今,在歲月雕刻刀的雕刻下,臉上都留下酸甜苦辣的痕迹,鬢角上也多少染上如車窗外面飄動的雪花白。白駒過隙,大浪淘沙,上學的時候是計劃經濟時代,現在變成商品經濟時代,一些當時分配到企業同學都下崗的下崗,有的在波濤洶湧商海里嗆了水,有的“跑了路”,也有的陞官發了財……

  老葛是比較幸運的,他畢業以後分配到一個縣級市的機關工作,後來當上了副局長兼公司的經理,可以說,在縣級市也是中層領導幹部,實權派的人物。我和老王等人在車上就商量好了,讓他好好招待一下。

  那天,見到老葛是晚上快下班的時候,他不在,我們先來到他的辦公室。工作人員說,他正在和職工們卸新進來的貨。在辦公室裡邊看屋裡的各種各樣的牌匾和獎狀邊等他,為同學能夠取得的成績感到心裡火熱熱的,上大學時候的小葛那種“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形象又出現在面前。

  過了很長時間,老葛滿臉汗水回來了。同學之間沒有太太多的寒暄,我們提出到本地最好的飯店,喝最好的酒,睡最好的房間。那天的聚會,不知道都喝了多少酒,嘮了多少嗑,到天放亮,房間里才響起呼嚕。

  老葛在飯桌上和我們講,過些日子,他們公司就開始改革,優勝劣汰,有一部分職工要下崗,這樣改,才能提高工作效率,使企業贏利,他要在全省帶這個頭。我聽后,心裡“咯登”、“咯登”地作痛。特別讓我不理解的是,堂堂的公司的一把手,招待我們吃飯是他自己掏的腰包。在睡覺的房間里,我苦口婆心地說:你搞改革,我不反對。可是,你想過沒有:“你不給職工飯吃,職工就永遠不讓你吃飯。”他不服,大道理一套套地堵我的嘴。我知道他的性格,認準的道,跑到黑,是實實在在更黨走,聽黨的話的幹部。

  歸來的路上,車窗外還飄的雪花,並且,越飄越大,我感覺回來天上的雪花和我們去的時候不一樣了,好像是漫天飄撒的“紙錢”。我對同車的老王說:咱們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老葛了。

  老王不語。我的眼角淌下來一滴滴淚。

  (四)

  去年的春天,我和南方的同學一起去鳳凰山旅遊,正好路過老葛的墳墓,我們看望了他,一同合影,他站在中間的位置。

  我那次去看老葛一個多月後,他就組織企業內部進行大刀闊斧地改革,原來八十多人職工隊伍只留下二十多人,其他的人都下崗,下崗的發給百分之二十工資。老葛在廣播電台上有聲,電視台屏幕上有影,他是改革的帶頭人物。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家裡寫進一步深化改革的方案,有人敲門,進來的人他認識,是前階段下剛職工的兒子,叫“二賴子”,還沒等老葛說話,“二賴子”先開了口:你讓我爸下崗,我今天就讓你見閆王。突如其來,沒等老葛反應過來,一腔紅紅的,熱乎乎的血噴在那還沒有寫完的改革方案上…..

  妻子回來了——他已經走遠了,兩隻眼睛還沒有閉上,嘴好像要說什麼。

  女兒回來了——她是抱着婚紗照回來的,再過幾天,她就要結婚了,她要和女婿在他的面前拜天地。

  小孫子來了——他還不會說話,伸出胖胖小手嚷着讓爺爺抱抱,親他的小臉蛋。

  老葛工作的城市,那些日子裡,家家戶戶在議論老葛。有的讚揚,有的婉惜,有的不解,更有的婉惜中帶一些恨…….

  老葛的妻子找到上級,要求定為烈士,他不是壯烈犧牲在戰場上,不夠條件。要求定為因公死亡,他不是死在工作單位,死在家中,沒有先例。要求安排一個子女進機關工作,答曰:機關也正在改革,沒有編製…..

  死後無名,死得其所。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改革換新天。

  我們幾個同學給老葛的墳培上新土,深深地三掬躬。

  那一掬躬,是同學間的情誼!

  那二掬躬,是掬給為改革獻身的人!

  那三掬躬,是期望老葛保佑正在改革的改革者們堅強、無畏、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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