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梨樹

　　一夜三更，霏霏細雨的淅瀝聲驚醒了客作他鄉的我。躺在枕上，聽着窗外的雨水從屋檐流下，擊落在石階上的響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很重、很重。恍惚中，我家老宅院中那棵梨樹的蒙蒙瓊枝又重現在我眼前。

　　童年時，與小夥伴到市郊玩，順手挖回了一棵剛剛出土的小梨樹苗兒，它在風雨中與我相伴，一天天壯大。終於有一天，梨樹開花了。雪白的花朵，由一片片嫩綠葉子映襯，在陽光下玲瓏剔透，皎潔欲滴。那含苞欲放的花蕾，顏色微重於花瓣的色調，現出極好看的粉綠色。清晨，院子里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縷縷淡淡的梨花清香，沁入人的心脾。到了晚上，“梨花院落溶溶月”，梨花樹影在老牆的映襯下，彷彿是一幅明快的水粉畫。

　　那梨樹在我家老宅的院子里生長了二十多年。後來，由於下鄉插隊、求學和工作的輾轉，我不常回家。而一旦回家看到那棵梨樹，就感到格外親切，就像看到了久別的親人一樣。父親把那梨樹上的枝頭做了嫁接，竟然結出了又大又甜的梨來，那幾個頑皮的侄兒、外甥們，常常乘大人不在，偷偷去摘下幾個梨來解饞。

　　有一年回家，我發現那梨樹榦枯了。這是怎麼了？去年秋，院里蓋廈子，有個木匠折斷了一個枝幹，水泥、白灰這麼一折騰，今年這樹就再也沒有發出芽來。父親說。驀地，我的心頭掠過一陣悲涼。感嘆唏噓，生命的積蓄，其實是很艱難的，但是生命的消逝卻是那麼容易。如果沒有人為的傷害，那梨樹原本是可以多長几年的。

　　白天，我隔窗相望那千姿百態的梨花便是今日客作他鄉的第一印象。傍晚，朋友接風時的盛情，一樹銀亮的梨花協調着春夜的月色。幾杯水酒下肚，話也就多起來。朋友的妻子往來於席間，旋調起梨樹的花香與酒香，真實“花光月影宜相照”，我禁不住羨慕這鄉村朋友居所的幽靜與和諧。能在此“依榻聞香終日坐，披書對月古人來”算是絕好的寄宿了。

　　很晚了，朋友細心催我早些歇息。躺在床上，總想老宅的那棵梨樹。雨已停了，便披衣下床，推門來到院中的梨樹前，輕輕地采了兩朵白玉般的梨花，夾在了我的書中。他日送給妻子和女兒，我自會給她們講起老宅院中那棵梨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