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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記得你是爸.....”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這大概是三個月前的一個中午吧。我無意中瞥了眼門外,剛好瞧見了鄰居黃伯開一電動三輪慢慢駛過,拐個7字型的彎道便是黃伯那幢二層半老式樓房。還帶着些許寒意的風亂着他的灰白頭髮,鼻樑上永遠還着副近視眼鏡,抓着車把的手有些顫微微,往時沒發現他的手會顫的,真替他捏一把汗了,要知道,那可是個八十二歲的老人啊!

  我趕緊也跟了過去,是想要勸他別開車出去了。

  剛一開口,伯呵呵笑着說“不怕不怕,抓車把的力我還是有的,嘿嘿,你不要擔心我啊!你看——”他握拳作抓舉狀在她面前晃晃表示有力量。老小孩,真是拿他沒辦法,還力量呢!手伸出來就像山上的小雜木棒,簡直不用費什麼勁一折就會斷成兩截。

  這不服老的老人啊!分明的比以上更加瘦弱了,核桃似的老臉又被經年削了一小圈。一回到家來他沒刻的停,中風的老伴等着他清洗餵食,撿來的中藥要浸透水后掌握好時間來煲。請來的保姆只是陪白天,負責煮飯做點家事務事,照顧老伴的事伯一定要親力親為。

  “保姆沒我照顧得細心,不能全交保姆,我身體好着呢!一個人都還勒得她起來的。”黃伯總笑着和我說。

  “伯可你的背比早段時間更駝了。。。。”我實在沒法附和伯的笑。

  他的兒女平日里都得忙着工作,照顧父母的事只能指着保姆,兒女也會擔心累壞老爸,是伯拒絕晚上再多請一個保姆的。領着一份高薪退休金,他完全可以把晚年打發得悠然自在,看看報紙,打打牌寫寫他酷愛的書法,沒事外面找老夥計聊聊,怎麼著也可以過得比一般老人滋潤啊!他執拗的非把自己折騰進來了。要知道十年前夏老師就已經中風了!雖經家人配合積極治療,病情亦是反反覆復,現在的病症已是每況日下。早幾年在夏老師病情穩定勉強可以自理的日子,伯在他的庭院放了很多心思,種菜種花種綠藤闊葉繞滿涼棚的八香果。小小的庭院被伯打理得生機勃勃,綠意嫣然,隔着一條喧囂的馬路,這裡卻是一隅不可多得的風景。

  我非常喜歡這類別院小調,平日里她常過來小坐,一來是欣賞老伯了不起的裝扮家園的技藝,二來也順便逗夏老師說說話,陪伯嘮嗑嘮嗑。

  常常是幾個人在綠棚下散坐着,這時的伯總是邊幫老伴捏手邊閑談,伯很博學,思維還相當敏捷清晰,說話和聲細氣,引古論今,頭頭是道,聽他說話像聽故事。

  時不時他會把話頭轉向老伴:“你不準偷懶喔,手動下啊腳也動動,你想不想快點好啊?”

  夏老師嘿嘿的只知道笑,笑着笑着會變成哭,手和腳依然懶着不動。

  “哎呀呀!這樣說下你又哭了?是小孩子吧?”伯拿手絹幫她試着淚,一個手掌輕拍她的後背,言行動作真的好似慈愛的長者對着一使着小性子的小女孩。

  伯嘻嘻笑着哄她:“不哭不哭,我考下你,這個是誰?”伯指指我。

  夏老師扁着嘴拉着哭腔,抽着鼻子,本來說話口齒已是不清,勉強聽得出她說的是:“不。。知。。。道。”

  伯輕輕捋下她額前白髮:“又忘記了哦?是阿紅啊!常常過來玩的紅啊”。

  夏老師接着是孩子般呀呀學語跟句“阿…紅”,伯表揚她,給她豎大姆指,她破涕為笑了。

  我也俯身過去笑着問夏老師“我也考考你知不知道他是誰?”指指伯。

  她這回回答得一點都不遲疑“阿…爸”

  …伯笑了“唉呀你啊!亂來的。該打該打”伯拿手指輕彈下夏老師的前額。

  我趕緊的別過臉,淚霧蒙上了自己的眼,這樣的場景一次又一次映進自己的眼帘,在我所知道的夏老師坐輪椅的幾年中,有兩次幾乎要去了又在急救室里撿回老命,但智商慢慢跌為如同兩歲的孩子,黃伯在老伴得病後再沒出過遠門,就這麼天天圍着老伴轉,偶爾的消停是看他在認真的讀書看報,我從沒看見過老人愁眉深鎖,沒見過他臉上掛過一絲的厭煩,反倒是常看他淡淡的笑着和老伴說話,不管她聽不聽得懂。

  父愛如山,在夏老師僅存的零星記憶中,是不是只有爸爸對寶貝女兒,才好得到那種讓旁人動容的程度?腦海無數次轉映着黃伯陪坐在輪椅和老伴喃喃私語的情景圖,這是一抹我見過的最美麗最絢爛的夕陽紅。

  這些日子家中瑣事有些多,有好些天沒過去看老人了。早上想起不免有些內疚,情不自禁放下手頭事情度步過去,夏老師已經在門口坐着,目光獃滯面無表情,伯陪坐在旁邊邊揉捏她的手臂,邊對着她輕聲細語。

  “夏老師,夏老師。”我拉拉她的手。

  她居然什麼反應都沒了,往時還會望下逗她的人,現在已是一臉茫然。

  媽媽說上次遠行重慶去跟她告別時她已經是這樣了,連搖頭說不認識都不會了。媽其實是夏老師同事兼最好的朋友。

  “難為她老黃哥了,少見的那麼有耐心的男人。不是黃哥的話,她該早走了。”媽嘆着氣。

  這話說得太對了,久卧病床的偏癱病人,身上沒有怪味,每天衣衫乾淨整潔,從來沒生過褥瘡,這和黃伯的精心照料密不可分。

  “夏老師現在就只會說爸——阿爸-爸這一句話了,伯不呆在她眼前的時候,她這句話就會冒出來。”保姆大姐說。

  大姐的音調平平,在我這卻依然感受到因被這話撞擊內心而引起的強烈震撼。

  曾聽過少許他們年輕時的故事,是非常恩愛一對,相互之間私下裡會用昵稱,一直沿用到老,只知道一個叫“恨”一個叫“很”,呵呵,直到現在都沒搞清楚他們誰是“恨”誰是“很”?這兩字會讓我聯想到“我很恨你”"我很愛你`。這幾個字,但我從來也沒問過黃伯,其中的涵意,旁人如何輕易能懂?輕易不能懂的東西,那就不問吧!

  夏老師早不記得黃伯是夫君了,但把老伴看做了老爸,病得懵懵懂懂中擁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身為寶貝的幸福。

  青春年少時說的永遠,還有甜蜜蜜的一句“我愛你”,婚姻神聖殿堂上的貧賤不欺、富貴不移的誓言,有幾多經得起歲月的推敲?禍福相依的檢驗?“執子之手,與子攜老”,以前我不太透析這話的真正內涵,是鄰居黃伯教給了她最精闢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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