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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爸爸的包包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爸爸這一生安守本分,依靠一種職業走南闖北。他最直接可觀的財富就是他形影不離的公文包,外加一個可以跟他說話的我。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媽媽離家出走。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直到我長大,發現別人家的小孩有媽媽的諸多好處,而我沒有。於是纏着奶奶“嘿嘿”不停發問,我的媽媽是怎麼失蹤的。她流着淚說,一定是出家了。小祖宗,你可不可以以後不要再問我這個問題,奶奶跟你一樣,比你更想你的媽媽。

  那時奶奶住在孝感市,爸爸在應城市鹽礦工作,兩地相距一百多里。為了不影響爸爸的工作,三歲之前我交由奶奶全權撫養。牛奶和米粉那時是我的主食,在鍋碗瓢盆的交響曲中,奶奶黑白顛倒,夜不能寐,每天晚上總要爬起來五六次喂我吃喝,處理拉撒。在奶奶精心的護理下我長勢奇好,出落得如國寶級的“熊貓”,胖乎乎的惹人喜愛。

  爸爸怕把奶奶累倒,在我三歲大時直接把我從奶奶手中“哄去”由他正式照管我的生活。我和他一起上下班。他把我放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玩,弄一大堆玩具打發我的“無知”。然後在上班不太忙的時候出來看看我在不在。

  有一天中午,他照樣抽空出來看,突然發現我不見了。嚇得面如土色。這事不脛而走,引起爸爸全公司人員的轟動。公司領導見此事非同小可,立派五個人與爸爸在附近分頭尋找。有人說如果要是被拐賣兒童的販賣了,哪裡找得到。領導說,不管結果如何,全力以赴去找。直找得天昏地暗,各路人員紛飛頻報無果。此時爸爸如打蔫的花朵,拖着近乎癱瘓的身子回家。

  大概玩得太過,我當時歪倒在家門口睡著了。爸爸一見我,悲喜交加。抱着我痛哭不止,又是打我的屁股又是親我的粉臉。家距離爸爸的公司起碼有三里路程,一路轉彎末角。誰也沒想到,我會跑回家來;誰也沒去想,這麼小的孩子還認得歸家的路。

  爸爸趕緊把我抱到椅子上,還沒來得及解決晚餐的溫飽問題,他便正式開始教育我說,孩子,你是我的命根子,去哪裡,都要跟爸爸說一聲,千萬,千萬不能像你媽媽那樣,走時不跟任何人說就沒了。

  大概這一次我的失蹤把他折騰成了“驚弓之鳥”。他跑到另一張椅子上拿起他的公文包,高高舉起:“兒子,你就是我這個隨身攜帶的包包,以後不許到處亂跑,我動你才能動......”

  爸爸的包包超大,黃色帆布材質,結實耐用,雙肩帶可挎可提。裡面除了他工作所用的刷子,刀片,一些證件,我要吃要喝要玩的雜物,還有一項最為重要的就是媽媽以前的玉照和我在不同年齡時期分給歲月的留影。這些都是他隨時可欣賞可參照可思憶的物象,他珍愛如寶如同生命不可或缺。

  有空的時候,他常會拿出來瞧。告訴我與每張照片關聯的所有細節。他心醉神馳地講述我記不起的幼年,少年,那些都是時光的刻痕,在他心中便是可隨時隨地繪聲繪色播放的電影片斷。我的每一步成長,步步令他驚心,點點滴滴彙集成他生命之中揮之不去的豐實記憶。

  這個一直不離他左右的重要包包卻險些在一次大火中化為灰燼。

  那年我9歲。一個冬天的星期六上午,刺骨的寒風在外面肆虐地吼叫,我和爸爸躲在室內看電視。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呼喊:“起火了,救火......救火!”

  我們家住的是爸爸單位分的平房,房子的框架採用純木建構,房頂鋪蓋的全是絨毛氈,毛氈上面是大片紅瓦。同一單位的八戶人家圍成一院,格局相同,大小統一。房子與房子之間只一牆相隔。夜深人靜時,隔壁左右兩家所說的悄悄語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當時日用水是固定時間,一日三次,每次水龍頭出水時間不超過四十分鐘。

  這樣的房子,這樣的天氣,還缺水。怎耐得了火?

  起先是三個男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片刻擁聚到十幾人,再到三十幾人,到處找水無水。熊熊大火藉助勁風狂力掃蕩,勢不可擋。“119,119,119......”電話打爆,就是不見消防車,全院子人亂作一團。誰在說:“長江鎮也發大火了!”“鹽礦消防車全趕到長江救火去了!”“那市內的消防車呢,快點!快點叫過來!快點啊!”“市內的消防車已全部安排到長江救火去了......”“出鬼!”要知道,鹽礦距離長江有40多里的路程,而市內距離鹽礦才8里。鹽礦與市內所有消防車全部出動到長江營救去了。等着消防車從長江轉回來,不知要燒多少家。十萬火急偏偏來不及!真是“天有不測風雲”,輕易不發火災,一發就全趕趟兒上。大人抬的抬,小孩舀的舀,只要有一點囤積的水全部潑向了大火,反而更見大火的猖獗無情蔓延。

  我手足無措,大聲地哭,大聲地喊,跟着爸爸沖向那個起火的家,不料被人強烈擋了出來。爸爸頭也沒抬,奮力把我甩出好遠,接着他又沖向第二戶燒起的家,他背出二個人來,他搶齣電視,電飯鍋,還有桌子,椅子......一切能救出來的使勁地搶,狠命地奪......

  嗶嗶剝剝的爆炸聲震耳欲聾,令人心碎的嚎啕大哭,不寒而慄急得捶胸頓足的謾罵聲,聲聲在空中炸響,此起彼伏。黑黑的濃霧無限地瀰漫,吞噬一切的火光耀目。整個大地紅光衝天籠罩,似乎要把一切毀滅。嚇得渾身發抖的我,全身似在空中飄浮無依,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到。只有大聲地喊“爸爸,出來,爸爸,出來,出來!”可是當時連自己的聲音根本聽不到。

  不到十分鐘,火勢已蔓延到第三家,還有一家就是我家!我完全懵了,瘋狂地跑來跑去,已找不到爸爸在哪兒。似乎還有點清醒,心中拚命地喊:“時間,慢點,慢點,你,慢一點......”憑着餘下的一點意識我從火中搶出了爸爸的公文包,其餘一切根本沒想到要,所以其它的什麼也沒有拿。

  此時從長江急調回來的消防車已趕到,遠遠地拉着刺耳的長笛一路狂奔,心驚肉跳呼嘯而至。可是我的家已燒了起來。“危險,再不能進人!”很多人在猛喊。爸爸不顧一切,從第四家跑出來,又沖向恣肆的大火之中。“不能進!”可憐的爸爸,瘋狂的爸爸融入了潮湧的大火之中。那裡,那火中是我與爸爸的家,溫暖的家。望着大火,我放肆地哭喊。天不應,地不靈,沒有人理我,沒有人能聽得懂我在嚷什麼,心跳出了嗓子眼,不知去向。人嚇得不省人事。

  爸爸還在搶.....還在搶.....他又沖向了第六家.....

  等消防車全部把火撲滅,已燒了七戶人家。被火燒傷的四人當中。我看到了有我最不願看到的,我可怕的爸爸。他的頭髮已被燒了大半,臉部已重度燒壞一塊。

  年輕的爸爸有韓星張東健的瀟洒,卻沒有他不羈的風塵俗氣。性格溫和沉靜,劍眉濃髮,愛好音樂會玩笛子和二胡,喜歡醫學文學,這些只能算是他外表儒雅的內在點綴。

  可是現在的他,讓我懷疑自己長錯了眼睛。滿臉烏黑,頭髮沒了,滿身焦臭,讓人目不忍視。他顧不得自己的傷痛,從擁集的人群中把我“奪”了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裡。有了爸爸,我的眼淚頓時宣告結束。可是他的眼淚又開始嘩嘩直下,他的淚,是黑色的,有焦痛的味道。

  我問爸爸,您只顧幫忙別人搶值錢的東西,我們家最值錢的東西搶出來了沒有。他淡淡一笑,說有。

  我以為他搶的是抽屜里的鈔票,哪知他搶的是我的一堆書本及資料!

  他說:“兒子,錢和家裡的物件以後可以靠雙手去掙。可是你的學習絕對不能耽誤。”他能冒着生命的危險不顧一切去搶書,搶我學習的資料,這該是他潛意識早有的想法,並非急中生智。我已知,知識對他與我的重要。

  看着他燒變形的臉,我忍不住想要去撫摸去糾正去撫平。我說,爸爸你的臉成了這樣,還有哪個媽媽會要你。他又笑:“傻孩子,沒有媽媽要沒關係,只要我的兒子不嫌棄爸爸就好,這一生,我有一個兒了就夠了。”

  隨年歲漸長,慢慢地我離爸爸也越來越遠。我這個具有實體包包性質的兒子,越來越讓他不放心。他現在是不能隨便讓我不動的了。

  以致於現在的我,一如他當年挎着包包,走南闖北。每次送我出門,我都會見他磨磨蹭蹭,若有所失去拿他舊年的包包。我故意開玩笑說,爸爸,把媽和我的照片還有重要文件存在手機里,以後就可以不要那個老包包了。

  他無不感慨地說:“兒子,那包是你救出來的,重要。可是我倒希望你是我的包包,可以跟着我,想的時候可以隨便帶上......”

  其實包包已不僅是真的包包,那是一段永遠不可逆轉的舊時光,那裡有我與他的生活點滴,里裡外外無不包涵着他對我艱辛的養育與付出。

  “兒子,不管你做什麼,爸爸相信你,一生愛你!”這是我出家門前他對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這種無條件的相信與溫暖的愛,讓我找到了與這個社會融合的通通與出路。

  哪怕如今的我身處異鄉,形影相弔,我也可以聽到來自爸爸無時不在的親切話語,他說:“別怕,孩子,我就在你身邊!”。生活需要面對很多的困難,借用他愛的力量來圓融逆境,讓我得以用平和的心態順利過關。

  我想不管我年齡多大,我自始至終是爸爸唯一放不下的包包,一直都是,以後也會是,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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