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歸何處？

　　鳥用嘴銜草壘窩築巢，人用錢買房置家，都是想累了有一個休息的地方，想晚上有一個放上床睡覺的空間，或者說文雅一點，想有一個溫馨的避風港。我不知道鳥有沒有思維，應該說，有，只不過鳥類的思維要比人類簡單得多。其實，仔細觀察，鳥壘窩的地方，也頗有講究，也想找個朝陽、避風雨的角落。

　　如果說鳥安家很隨便的話，那麼人的安家思想就複雜得多了。

　　一

　　當今這社會，工作節奏快，生活壓力大，競爭激烈，變化頻繁，常常弄得人東奔西走，應接不暇。家隨人走，人隨家遷，正在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大趨勢。往往是工作單位調動了，家也隨着要搬走，要重新在工作單位或者附近安個家。有人因工作單位離家太遠，回家一趟環節多，花錢多，時間長，很不容易，和家人離多聚少，於是就申請工作調動，或者說動用各種關係，動用各種人力、物力，財力，把工作調整到離家很近的地方，美其名曰，離家近，利於照顧家，走動方便。其實，說白了，就是利於照顧孩子，可以多陪陪老婆孩子。

　　工作單位變來變去，多次變化，我不得不多次搬家。11年前，我剛參加工作不久，在一家小煤礦工作，經人介紹，找了對象結婚成家。不久，因單位經營體制變化，我從那個偏僻的小山村把家搬走，搬到相對來說比較繁華的地方。當時工資低，勉強維持兩張嘴，沒什麼傢具，也沒什麼家電，一下午，一小車就拉完了，搬家很輕鬆很快捷。搬去之後，沒有現成的住房，臨時就在單位路邊上找了兩間門市房簡單收拾收拾住了下來。那種臨街的環境，白天晚上拉煤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煤塵飛揚，盪得人灰頭黑臉，噪音污染還大，不用我多說，生活的質量可見一斑。半年後，單位照顧我，在公司院內分給我兩間房子，一間當廚房，一間當卧室，住房條件算是初步得到了改善。

　　又過了兩年，在經濟上有了一定的積累之後，我衝破重重阻力，在家屬院買了一套房。雖說面積僅有小小的50多平方米，但有一個客廳，有兩個卧室，還有衛生間，對一個從小在苦水中泡大的農家娃子來說，我從內心已經很知足了。小房子很簡陋地布置了一下，第一次有了屬於自己的書房，那股興奮勁兒，那種幸福感，說句毫不誇張的話，簡直就像一個乞丐突然一夜之間擁有了一套別墅，高興得直想蹦起來！

　　二

　　民諺“搬三次家猶如一次失火”。每搬一次家，都免不掉有東西要丟棄，要損壞。我記不清搬了多少次家，也記不清因搬家毀壞丟失多少東西。

　　搬家要起早貪黑，要拾掇這整理那，要累得出一身臭汗，要弄得你一身髒兮兮。大小是個家，不搬看不出來，一般家，大小東西亂七八糟，要一件一件整理歸類，爬高上低，抬這綁那，工作量相當大，看似不起眼的雜活很多，很累人。有時候真不想搬家，真不想受搬家的那份洋罪，不想蒙受搬家的損失，更主要是經不起搬家的折騰，真想在一個地方遷就着過下去，可出於種種考慮，我最終還是不得不選擇搬家，搬來搬去。

　　要搬家，儘管你事先考慮很周到，提前幾天計劃這計劃那，似乎真是準備充分；而事到臨頭你還難免手忙腳亂顧此失彼。往車上裝傢具，不裝不明顯，一裝才發現車的空間小，傢具裝不下。如果說搬家距離近，還好說，實在不行再跑一趟；那麼距離遠在上百公里，搬家跑第二趟，就有點划不來不划算。沒有辦法，只好撿重要的傢具搬，比較破舊的只好就地賤賣處理。於是，原價幾百元的東西，幾十元就賣掉了。我原來五個書櫃，搬家時實在是車上裝不下了，不得不忍痛賣掉了三個。沙發、條幾無論如何不捨得賣，就只好裝車上。不論搬家公司的承諾如何漂亮，如何保護傢具，到頭來，都難免這裡碰掉一塊，那裡蹭掉一片。傷痕纍纍的傢具成了我搬家的見證人，似乎在訴說著我的搬家史。

　　多年來，從事文字工作，喜歡讀書，買書，日積月累，從少到多，沒想到書房裡各種書一大堆，大大增加了搬家的工作量，不知不覺成了搬家的一個大包袱。面對大量的書籍，就讓搬家工有了漲工錢的充足理由。書一摞一摞，搬起來也確實很沉重。為了加快搬家進度，為了減少搬家費用，每一次搬家，我只好把多年來相依為命的書撿不很重要的、閱讀過的，當廢品賣給收破爛的。

　　讀書讓我開闊視野，學到很多東西，讀書讓我受益匪淺。更重要的是，書是我相伴多年的老朋友。我得意時，書不奉承我；我失意時，她也不諷刺冷落我，相反還安慰我，鼓勵我。如果不搬家，我是說啥也不捨得把心愛的書賣掉。

　　賣了書，我有一種出賣朋友、遺棄朋友的負罪感，從良心上有點不安，我似乎羞於見人。

　　三

　　說家，就不得不說說房子。家是房子的載體，房子是家的衣裳，兩者須臾不可分開。於是有人就乾脆把家和房子混為一體了。男人結婚叫成家，女方則更心急，就在剛剛介紹對象的時候，就先問對象有房子沒有？一旦回答說房子沒有，女孩心裡就感到不踏實，感覺對象的可靠性值得懷疑一般，縱然男青年如何優秀，也難抵房子缺失的遺憾，有的乾脆掛起“免談”牌。過去實行單位分房，當然沒有買房的煩惱。但分房要論資排輩，要根據許多關係和條件，許多資歷不深的年輕人排不上號，煩惱頗多。改革開放，房產開發異常火爆，大片大片成套成套的房子在向人們招手，唯恐人們不住一般。不料想，房價特貴，平民百姓買不起住不上，新的煩惱又出來。有人不理解，會說，不是可以進行房貸嗎？就算可以貸款買房，銀行不是慈善機構，那款是要還的，而且是有償使用，要償還利息，要月月還一筆數目不小的貸款，更重要是還有首付的幾十萬呢！

　　人人想成個家，人人想有個房子，這想法錯了嗎？不錯。問題是有些人買房不是為了住，而是為了炒房，為了賺錢，為了讓其他人買不起房子，讓其他人沒有家。

　　房價出奇的貴，老百姓買不起。就租房。租房的感覺，住別人的房子，從心理上總有一種“寄人籬下”之感，總是不舒服，不踏實。況且，房價漲的同時，房租也水漲船高，高得驚人，也不是老百姓能夠承受得起的。

　　有人說，乾脆不買房，租一輩子房子，還可節省一大筆買房錢，似乎這樣很划算，買房反倒不划算了。話是這樣說，實際上，還是有好多人選擇買房而不終生租房。在中國，租房還不是一種時尚。租房房租不穩定，租期也都不太長。哪一天一旦房東說不租了，你就要無條件搬家。租房，隨時都要做好搬家的心理準備。

　　當大多數人在買房住，只有你在租房住，就像周圍人都在吃七大碗八大盤子山珍海味，你卻端了一碗稀紅薯麵糊糊在喝，你心裡舒坦、好過嗎？

　　於是，你狠狠心，咬咬牙，東挪西借，加上一筆不小的銀行貸款，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房子買到手，接下來，有購房的喜悅，更有還款的心焦和苦惱。不買房，手裡還存倆錢兒，一買房子，反倒成了負債大戶。月底開工資，首先考慮還房貸或還債，正常生活能不受影響？消費檔次能不下降？。人為夢寐以求的房子打工，行為受房子左右，不是房奴又是啥？

　　房奴啊，房奴，準確講也是家奴，一點不瞎說。多少人為房子競折腰！

　　四

　　每次搬家，都想着要安定下來，都當成是最後一次。其實，都不是最後一次搬家。未來有很多變數，有道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常常想，我的家在哪裡，哪裡才是我的家。我老家在一個小山村。多年不在老生活，那個家也只能是尋根問祖意義上的家，只能算是童年生活中的家。

　　如果有人問我的孩子，你家在哪裡？恐怕孩子很難準確作答。如果看戶籍，我和孩子是登封市徐庄鎮人，但孩子一天也沒有在哪裡生活過。他生在告成鎮冶上村新登煤礦，曾在新登幼兒園上學，后又去登封市守敬路小學。今年又到新鄭市外國語小學上學。幾經周折，他目前的家在新鄭市。要說過去的家，孩子就不好回答。

　　那天搬家，沒有時間做飯，我和孩子老婆一塊去飯店吃法，孩子特別高興。我的孩子一聽說搬家，馬上要換新環境生活，又蹦又跳，很是高興，似乎又有外出上飯店吃飯的機會似的。每次搬家，我卻高興不起來。搬家意味着花錢，意味着家庭財富的打折扣，我能高興起來？

　　五

　　過去有句豪言壯語叫“幹革命四海為家”。一個人要真能把各地都當成家，那就好了，那就不存在到處搬家，也不必要搬家，搬家公司也該歇業了。關鍵是人都有很強的戀舊情結，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生活工作習慣了，人事關係熟悉，不想換地方，總想着“圍個窩不容易”，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要有一個適應過程，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怕着怕那，猶豫這猶豫那。

　　我這個人思想比較活躍，喜歡冒險，喜歡挑戰，不是一個因循守舊的人，喜歡為著自己心中的那分夢想去執着追求。這或許也是我多次搬家的一個主要原因。

　　為著守護我的那分精神家園，我甘願讓現實中的家屈從於夢想中的家。

　　2011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