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戰爭（原創）

　　文/若水（請勿轉載）

　　初見，那棵桂花樹是那麼的柔弱無力，正如我支離破碎的家，流落在街頭的一個角落！沒有討價還價，買下了她，心告訴自己只要喜歡，她就是無價的，一顆脆弱的心，從此有了依靠，有了希望！

　　每一片落葉的飄落，都是了無聲息的，但卻深深的觸動着糾結的靈魂！母親告訴我，家的下面原本是個墳場，兒時院子里鬱鬱蔥蔥的參天楊樹，遮蔽了灼熱的陽光，很少有人敢去我家院子里，喜歡一個又一個挨個兒摟抱那些大樹，想着什麼時候自己也能長那麼高就好了！兒時時光總是那麼的美好，卻那麼的短暫！

　　記憶里家是富足的，父母勤勞無比，村裡人都管我叫二少爺，以至現在過年回去，那些年齡大的人還是會這麼叫。家的院子前面是條小河，靠近院子的一邊是整整齊齊的一片竹林，那時最喜歡夏天和哥坐在竹林里釣魚，哥比我大七歲，父親很喜歡他，因為他和父親都酷愛捉魚，每次釣魚他都會帶着我，幫他撿魚，那時覺得他最帥了，身子往後一倒一條很大的鯰魚就上來了，我就屁顛屁顛的上去捉住，然後嘻嘻的笑，哥就用手指着我，“小聲點，再大聲說話就把你扔河裡”，嚇的我趕緊用手捂着嘴。哥總是管我叫“小屁孩”，他說最多的就是“去，自己玩去，小屁孩兒！別跟我們後面！”有點怕他，不聽他話，他會揍我的，所以每次只能遠遠的跟着他，他也會時不時的回頭看看我，心裡知道，他還是在意我的。

　　帶我最多的還是姐，姐大我四歲，她寫的一手娟秀的好字，經常看見她為了把一行字寫的整齊，用尺子把着下面寫，而我最擅長的就是搶她的尺子，撒腿就跑，站在遠處嘻嘻的笑，還揚言說，“不和我玩，就不給你！”姐就該假裝生氣了，“不還我，再也不和你玩了”，看我還不給，就趴在桌子上裝哭，這招好使，她一“哭”，我就會乖乖的還給她，姐就會趁機“逮”着我，要把我摔倒，我才不怕她呢？兩個人開始摔跤，她還真的沒我力氣大，怎麼都摔不倒，沒招了，就開始笑，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一笑，我就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被她摁倒在地，騎在我身上哈哈大笑，然後扶我起來，接着"打"，打的“渾天地暗”，從院子里打到屋子裡。有一次，我穿上媽媽的棉襖在床上大鬧，姐笑着伸手過來抓我，我不停的笑着往後退，結果倒翻一個跟頭掉在床下，第一次感覺到懸空是什麼感覺，那一瞬間什麼意識都沒有，好在我穿了媽媽的棉衣，姐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等我坐起來，哇的一聲哭了，姐也嚇哭了，看着她哭，我笑了起來，我們倆都笑着哭了起來，現在想想，那時的淚水真甜！

　　農忙的時候，沒人顧的了我，每次睡覺醒來，只要看不見媽，就會大哭，所以只要我睡覺的時候，媽就會安排哥和姐守在我身邊，但是我醒了，還是會大哭，他們怎麼哄都沒用，我的嗓門哭起來不是一般的大，至今媽都說，只要我一哭，她在幾裡外的地里幹活都能聽的見，哥姐都被嚇得雙手捂着耳朵蹲在地上，“我要找媽！”“那好吧！只要你不哭，咱們就去找媽去！”兩個人抱我下床，哥想背我起來，但是沒背動，“咱們到院子里去，你趴我身上，我扶着樹就能背你起來！”“不行，那得把我抬過去，”我被“抬”到了樹下，趴在哥的身上，姐在後面推，哥扶着樹吃力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晃的，歪歪扭扭向前走着。我“得意”了！

　　中學，哥和姐一起上的，還在同一個班呆過，哥唱歌很好，中學三年，他一直穩居各種歌唱比賽的榜首，如願以償的考上了一所聲樂學校，他曾經在方圓幾百里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沒人不知道的，家人很為他感到自豪，很多人一聽說他是我哥，都會要求我給唱歌，說不會都沒人相信！父母為了哥上學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銀行貸款，院子里的參天大樹被夷為平地！等我中學時，開始為每期的學費發愁，班上最後一個交學費的總是我，被攆回家，吃飯的費用也給的越來越少，開始學會了從家帶吃的，一頓飯只吃一個饅頭，泡一袋五毛錢的方便麵，但還是不夠吃，中午的最後一堂課肚子就開始叫！經常為了吃一袋葵花籽餓肚子一次！每次周末回家總會看見老爹蹲在牆角里使勁的抽煙，四處借錢，記憶里老爹最拿手的就是貸款，好在他在公社宣傳隊要好的老同學是銀行的行長。老爹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我寧願砸鍋賣鐵，你們也要上學！”對我們的成績，老爹從不過問，他總是說，隨着你們年齡的增長，你們就應該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而我們的成績也從未讓他失望！

　　學習成績一向很好的姐自願輟學了，幫着家裡供應哥和我上學，一次周末回家，發現姐不見了，媽哭着說你姐嫁人了！為了一千塊錢彩禮錢，咱家還不起別人！我的心第一次失去了重力！欲哭無淚的感覺，覺得自己的世界開始變了，炎熱的夏天突然感覺很冷！從此開始沉默，一句話都不說，學校舉行的各科競賽也不願參加，我的世界走向冰冷！

　　哥抽空帶着他女朋友第一次到學校看我，那個“嫂子”很美！很親切！學校的老師和領導沒人不認識哥，而剛好我的語文和英語都考了全校第一，他很高興！充滿深情的告訴我說，“弟，等你上高中就去當兵考軍校吧！你一定行！”但是我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我知道，我的學習生涯即將結束！

　　我要改變這種現狀！在心裡默默的發誓！開始討厭周圍的一切，包括學習！一個周一的上午，上完第三節課，我回家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被子蓋着頭，誰和我說話都不理！父親蹲在床頭不停的抽煙，問我是不是因為沒錢吃飯了，保證以後不會讓你再缺錢！我猛的坐起來，“爹，我不想上學了！”猶如晴天霹靂！老爹很生氣，“不上學，你想幹嘛？沒學問你能幹什麼？”“上學上好了有什麼用？家已經這樣了，我考上北大又能怎麼樣？我只想你們都好！”爹沉默了，轉身悻悻的走了。我和他開始了對峙，無論他怎麼開導我，我就是一句話不說，不吃不喝，不停的哭！為了說服老爹，我去找了姐，姐剛有了孩子，見我來很高興，問我怎麼沒上學，我說不上了，她沒有感到意外，“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姐也幫不了你什麼！”在姐的勸說下老爹心有不甘的妥協了！

　　我要出去打工！對媽說，你在家那麼嬌慣出去受的了嗎？沒人同意！我一拳打在牆上，滿手都是血！媽心疼的淚眼婆娑，“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別這樣，媽受不了的！”帶着老爹剛剛借來的二百元錢，沉甸甸的，我上路了！一個人的戰爭就此開始！

　　第一次過年回家，媽見了我跪在地上摟着我的雙腿泣不成聲！媽對我很偏愛，哥姐說我剛生下來時像個小老鼠，爺爺要把我給扔了，說養不活，媽死活不讓。她說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想着自己那個一直呆在身邊的小兒子在外面怎麼受得了！老爹在忙着給我殺雞做飯，一句話都沒說，媽偷偷的告訴我，和老爹結婚那麼多年，沒見過他哭，我出門走的那天，老爹一個人坐在屋子的地上哭了很久！我把給他買的那條煙放在他床邊，轉過身，眼睛里充滿了淚水。

　　戰爭是殘酷的！在北京最慘的時候一天只吃一份三塊錢的炒餅，喝的水是街頭綠化帶的自來水，睡在漆黑潮濕的地下室，但從未和爹媽說過，曾經為了省下來回5塊錢公交車費，找工作步行從朝陽區建國門一直走到海淀區的中關村，六年裡，對北京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在北京西站給人挖過電纜線坑，當過保安，當過服務生，領班，樓面部長，主管，經理，駐店總經理！一路走來凄凄慘慘！遇見過幹完活不給錢的老闆，被要好的朋友騙去廣東干傳銷，死裡逃生！借給當初很可憐的同事自己整整三個月工資，至今未還！自己投資開過餐廳，但是遇見了可怕的非典，賠的一塌糊塗，但我還活着，我的戰爭還在繼續！

　　期間給家買過全村第一台電視機，花掉一年的工資買了第一台拖拉機，老爹說我瘋了，我只想讓他們不比別人過的差！籌錢給哥蓋了新房！但最後發現，我還是改變不了這個家！哥93年畢業剛好趕上國家不包分配，和在一起三年的一個城市文化局局長女兒分手了，從此自暴自棄，不願意進取！誰說什麼都沒用！誰給他介紹對象他都不同意，逼急了就走過場騙爹媽！而今他還在南方的一個城市裡不聲不響！每次給他打完電話他總是和我說，過好你自己就好了，不要管我，這輩子我不會結婚的！我說，我就只有你這一個哥，你過不好，父母會死不瞑目，弟我呢？我會不管那個背我長大的哥？電話那頭掛斷了！能感覺得到，哥哭了！只是不想讓我知道！他心裡的結我是打不開的！我再一次的淚流滿面，我深深的明白了，有些事，不是錢的問題，今生，我一定要找到那個曾經的“嫂子！”在這場戰爭中我徹底的敗了！體無完膚！輸給了宿命！

　　去年過年回家，我特地去買了那棵弱小的桂花樹，她就像我那顆脆弱的心一樣！把她種在了院子的正中央，給家人說，替我養活她，讓她長大，等她長大，等她枝繁葉茂開花的時候，我們家就會好了！走出家門的那一瞬間，我虔誠的許下一個願望！院子里的那些亡靈啊！如果你們真的泉下有知，就讓這棵桂花樹茁壯的成長吧！等她開花的那一天我的家就會好了！我還可以跟哥一起去釣魚！

　　依稀中，我彷彿嗅到了老家院子里那棵桂花的清香，淡淡的，真好！而我的戰爭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