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天堂一切安好

　　天堂曾有雙飛鳥，歲歲年年，日日安好。——題記。

　　電話一頭傳來爸爸低沉的聲音：“奶奶過世了……”我只覺得，心突然沉了好多，一時哽咽了。但我沒有哭，不想把悲傷渲染開來。只是那晚的夜好長好長。第二天一大早，跨出寢室那一刻，我已被無邊的憂傷吞噬，眼睛不爭氣的紅了起來。風好大，我的手被凍成了青紫色。手涼的孩子有着悲傷的前世，和坎坷的今生。是這樣的么？我的手一直很冷很冷……但想到您，再也感受不到寒冷時，我的手也不再顫抖。沒有吃飯，很餓，但想到您再也不會有飢餓的感覺時，我什麼也不想吃。

　　我擠上了公交。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歡笑有人沉默。這個世界永遠不會在意個人的感受，悲哀只屬於我一個。

　　汽車，我從起點坐到了終點。其間，有人上來，也有人離開，奶奶，你也是其中之一么？窗外的風景變化得好快，我看到了一個哭泣的小孩，可能是弄丟了心愛的玩具；還有一個黯然神傷的老人，可能是弄丟了青春吧……那我呢？我弄丟了什麼？

　　在車上，一邊忍受着暈車的折磨，一邊回憶，與您的點滴。一切都好模糊了，原來回憶如此蒼白無力。

　　最最清晰的應該是23號您來與我道別吧……那時候的我忙着收拾行李，您說了什麼也沒有仔細聽。我還是那個容易忽視別人的少年，尤其是愛我的人，我總把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只隱約記得您問我什麼時候再回來，我只是漫不經心的說，可能暑假會回，也可能過年再回了，具體我也不知道……我其實是察覺到了您的失落的，因為您那輕聲的嘆息。只是我真的不能確切回答您。人生有太多的變數，我對自己的未來還是很迷茫。

　　19年前，我的出生，給爸媽，給您造成了多大的災難！只因為我是女孩，那還是個重男輕女的社會。爺爺不喜歡我，甚至厭惡我。但爸媽愛我，因為我是他們的親骨肉；您愛我，因為您也曾是人家的女兒，而我是您的孫女。爺爺兇惡蠻橫，您和藹可親。我知道，為了我，您忍受了多少打罵。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回到家，我看到哭腫了雙眼的親人們，哀傷鋪天蓋地。我的眼睛好漲，但咬咬牙，忍住了差點傾瀉而出的淚水。三年前爺爺去世時，我看到眼睛紅腫的您的那一刻，一下子哭得淅瀝嘩啦。而三年後的今天，我卻能很平靜的面對您的離去。可是我是多麼愛您！當初我哭，是為您。我知道，你們幾十年的夫妻，那份感情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而今，您去了。我要是再哭，只會讓大家更傷感。爺爺的離去，您就會孤單。七十多歲的老人，還要承受這樣的痛楚，我不忍。只是，奶奶，您能告訴我為什麼嗎？2010年3月8日，這個屬於您的節日，為什麼您要在這個時候，用一根冰冷的繩子，結束自己的一生？……爺爺走時是75歲，您也是。是偶然，巧合，還是心中那份難以割捨的情？

　　可是我們都看到了爺爺對您並不好。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是否有，或是有過真正的愛情，但那似乎已經不重要了。能在一起廝守一輩子，恐怕這比那些所謂的真愛更真切吧？在那個為麵包拚命的年代，沒有愛情；但沒有愛情的婚姻，卻有永恆。

　　在那燒紙后繚繞的煙塵和焚香后的餘味中，那些所謂的大師們打着鼓，敲着鑼，口中念念有詞，我們就傻傻地在他們的引導下，一遍又一遍地跪下。這跪拜之間，結束了一世的親情。我知道沒有來世，只有今生，但仍固執地認為我們還有重逢的一天。我很想問您一句：奶奶，如果有來世，您還要我當您的孫女么……

　　要閉關了，棺材一蓋，就意味着我再也看不到您了。他們說，女人和孩子，都應該迴避。但我不顧家人的阻攔，衝到您的面前，看着您閉着的雙眼，和嘴唇，面容如此安詳，像睡著了一樣……

　　媽媽告訴我，奶奶雖是自縊而死，但她走得很安詳，甚至，眼睛和嘴巴，從始至終，都好好地閉着，雙腳也沒有離開凳子……也許，您真的沒有牽挂了吧。

　　您的七個子女，全已成家，也都有了子女。您一世的情愫，都已了結了吧……

　　送葬的隊伍好長，好長。您的所有親人都來了。整整幾十米的隊伍，傷感滲透了清晨厚厚的霧氣。這麼一個大家族，就是您在世上唯一留下的吧……

　　送葬隊伍最後面，那幾個道士有說有笑，很是開心。我真的很想狠K他們。在別人悲痛欲絕的時候，笑，是對別人莫大的殘忍。可是轉來又想想，我有什麼權力去要求別人傷感呢？畢竟死的不是他們的親人。看慣了生死的他們，早失去了感動的可能。面對別人失去親人的悲痛，已經麻木到一笑而過。

　　緊挨着爺爺的墳墓，壘起了一座小小的墳冢。生同死亦隨，但願你們化作雙飛鳥，在天際自由飛翔，歲歲年年，日日安好。

　　後記

　　我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哭的人。原來，傷不傷心，和哭不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是我長大了嗎……

　　我真的長大了。奶奶下葬完那天晚上，爸爸開車搭着媽媽回家時摔倒了。爸爸沒事，媽媽暈厥了，而且腿上受了傷。我在接到電話后在第一時間沖了過去。看着渾身是泥的爸爸摟着不省人事的媽媽，我覺得天快要塌了。但我用了幾秒就恢復了理智，這不是該傷心的時候，哭什麼也解決不了，只會讓爸爸更擔心。我得立即採取行動。當趕來的外婆不停地責備着爸爸的大意，而爸爸也在不停自責的時候，我以命令的口氣：“不準再說了，馬上停止。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檢查媽媽的病情，你們再這樣無休止地爭執，有什麼用呢？送醫院，馬上！”

　　那個晚上，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我很害怕，我害怕我的媽媽會像奶奶一樣離我而去。我在埋怨上天的殘忍，卻又默默祈禱上天保佑我的媽媽。想想那時所有人都睡了，我還望着黑夜發獃。想找人傾訴，但更想一個人，靜一靜。

　　老天，雖然你給了我很多殘忍，但還是感謝你給我的這次仁慈。媽媽沒事，只是腳受了傷，不是很嚴重。她醒了就不停地埋怨自己，還叫我快去睡覺，明天很早還要去學校。我沒有推脫，也沒有告訴她其實我在她受傷后，原本想在家裡照顧她幾天。我不想讓她覺得是她耽誤我什麼的，我去讀書，她會很安心。再者，晚上吹了寒風，應該快感冒了吧~還是去學校的好，在家，只會讓她更擔心。第二天，我看到了滿眼血絲的爸爸，但卻從他眼裡，看到了一絲欣慰。毫無疑問，昨晚上我的堅強和理智，給了他很大鼓舞。

　　這些想法和行為，讓我從新審視了一下自己。原來，我可以這樣堅強。

　　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很傷悲，也一直因着別人的感受，壓抑着自己的情感。但當我躲在一個角落，準備大哭一場時，才發現眼裡不再有淚。

　　是這些悲傷，讓我成長么？

　　這次，我真正懂得了一句話，不知是哪個禪師說的，“紅塵不到，莫負煙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