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向北

　　我們的車子在沈大高速路上向北行進，目標是黑龍江省的樺南縣——我人生的一個驛站。

　　十幾年沒看到北方的大地和天空了，我的心跑得比車還快，飛得比雲更高。

　　生活在南方的青少年，你們見過站在這頭看不見那頭無邊無際的青紗帳嗎？見過萬頃田疇間偶爾點綴的白牆紅瓦嗎？見過農舍村樹上那輕如霧薄如紗的裊裊炊煙嗎？愈向北大地愈加遼闊，天空愈加高遠愈加湛藍，那是一種久違的湛藍啊！南方，特別是溫州的天空，偶爾也會見到藍天，但那種藍是渾濁的，是沉重的，甚至是讓人慾言又止的。而北方原野上的天空，藍得清澈，藍得輕盈，藍得讓你心胸為之開闊為之純凈。它甚至在鼓勵那些生活在它下面的人們，去追求一種纖塵不染后的高遠和高遠后雖遇亂雲飛渡仍能從容的人生態度。

　　向北，我終於踏上了家鄉的土地。七道溝，這個留下過我所有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的地方，這個曾經輝煌得不可一世而如今衰頹得一蹶不振的地方，完全是一幅破敗的景象：泥濘的道路，荒蕪的菜園，坍圮的牆垣以及歪斜的門楣和門裡露出的女人們灰色的臉，讓人不忍熟視。

　　大街上稀稀拉拉地踱着幾個閑散的老人，十幾年前熱鬧的自由市場如今關上了所有的門窗，只有路邊幾個老婦圍着一隻裝了幾種蔬菜的筐，似乎不是為了賣菜買菜，而是為了湊在一起拉拉家常排遣寂寞。

　　見到了一個同學一個同事幾個街坊，讓我感到奇怪的是，先前養尊處優的現在形容蒼老，而過去辛苦勞作的卻面容依舊，這是為什麼？時代的變遷生活的變故考驗着人們的承受力和適應力。

　　向北，我來到父母的墳塋（墳墓在與我家一河之隔的北山腳下，這個地方是我父親自己選的）。我這個一向不把上墳燒紙當回事的人，破天荒買了兩大捆黃紙，五樣供品且煙酒俱全，這既是為久別也是為遠離，更是因為我不知道今後什麼時候或能不能再來給他們燒點紙送點吃喝磕幾個頭。

　　由於恰逢老友家孩子升學慶典，這次回鄉想見的人和不想見的人都見到了，我覺得，和那些人比起來我沒給父母丟人，沒給朋友丟臉，沒給自己丟尊嚴。

　　北方，我還會回去嗎？